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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髅戏(2)

 
  小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小声道:“天呐,龙吸水要追上来了!”
 
  有人已经去找缆绳,打算船只靠岸时帮忙拽上一把,但西江太宽,那几条渔船如落叶似的被浪头牵住,瞬间被吞入涡心。
 
  被风卷入水底的两条渔船,是陈家两叔侄的,后来风浪越来越大,岸上许多人都经受不住,阿实趁乱拽住小玉:“别看了,咱快先回去避一避!”
 
  阿实的担心是有理的,接下来风雨滂沱,小玉披着蓑衣也被淋得像落汤鸡。但甫进入坊门,一眼望去,长长的青砖地,白苔藓好像有生命一样疯长,道路两旁的墙壁在短短时间内,被覆上细密的一层。
 
  “嘚琅,嘚琅——”前方传来清越的摇铃声。坊巷另一端,雨幕帘后,似乎有几个戴斗笠的身影在忙碌。
 
  “阿实你看!那、那是什么人?”小玉心中有股寒意升起。
 
  阿实循着她的手指望去,不置可否:“再晚回去,你家就知道你偷跑出来了。”
 
  “嘚琅,嘚琅——”那几个人好像在手板车上装卸什么货物,当中系有铃铛,一动就发出声响。
 
  “天雨路滑,跳月的绳索断了。”有人这样喊了一句。
 
  “旧的是该断,把那几个刚死的腰筋抽来换上便是。”
 
  小玉打个冷战。
 
  “小玉,快回去吧?”阿实担忧地伸手在小玉眼前晃晃,“愣着干什么?”
 
  “那几个……不是坊里的人?”小玉指向远处。
 
  “哦?”阿实这才仔细望了他们一眼,“可能是跳月人的杂耍班子吧?昨日就听我爹说,骆家老爷花钱请来了跳月人,过去端午、重阳,他们总会到崇天塔下演几日,骆老爷可能想恢复这传统?但这班子有几十年没来了,听说会舞老虎头,还有橦木技哦!可有意思了!”
 
  “有意思?”小玉再望向那几个人,突然拔脚跑到他们跟前。
 
  几个戴斗笠的人高矮不一,待走近,才知其中有男有女,最老的已年逾古稀,是位佝偻的瘦弱老头,大概是班头,正指示一个跟小玉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阿端,抽筋的事儿你去办……”话到一半,看见小玉走近立刻噤声。
 
  叫阿端的男孩穿一件前襟敞开的破旧坎肩,露出瘦削坚实的胸膛,大半张脸隐没在斗笠中,听到那老者的话,点点头,转身朝江边跑去。
 
  阿实看着那些人搬东西:“最近下雨,演不得了吧?”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正在搬运的一口箱子上,绳索“啪”地又断了。箱子翻滚着地,盖子上铜锁被磕开,“哗啦啦”银光闪动,一袭银片锁甲的演出服滚落在地。
 
  “呀!要脏了!”小玉下意识想帮忙捡起,耳边却响起一声暴喝:“不许碰!”
 
  小玉一惊,那老头正怒目瞪视着自己,搬运箱子的中年男人则讶异地看着手中那截断绳:“这根筋绳也断了……班主……”
 
  老头拿手往阿实一指:“你再敢乱说话!我把你舌头揪出来拧绳子用!”
 
  吓得阿实把口一捂。
 
  中年男人这才俯身抱起衣箱,众人把行李递送到另一张板车上,然后推着板车进入巷子。小玉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这些人奇奇怪怪的……真的是杂耍戏班?”
 
三、跳月人
  起风了,又下雨了。
 
  骆小玉在自家花园里失神地望着天。近来,她经常独自这样,没人会来打扰她。
 
  骆宅的管家和几个仆妇下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得了痴症,但骆小玉不在意。自从长姐骆金余死后,爹便开始变得行状古怪,即便母亲得了重病也不管,只将二哥骆承余送到城里亲戚家去上书塾,每天不睡在自己屋里,偏跑到一处空院去宿歇,对外声称自己娶了一房妾室,但明明家中没有操办过任何聘娶纳房的事。
 
  起初家里人都以为,这一切是骆老爷自己臆想出来的,但很快有人在夜里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后来管家有次到母亲房里汇报家务时,吞吞吐吐说自己曾看到有陌生女子在偏院出现,只是面目模糊,转眼即不见踪影,母亲只让管家不要声张,自己自会处理,此后便没了下文。
 
  大家开始谣传,说骆老爷的妾必是能上梁下壁的蛇精,骆老爷和太太都被迷住了。
 
  但骆老爷听到风言风语居然也不以为意,骆家在本地又没有辈分更高的宗亲族长,没人敢驳斥他,骆小玉又能如何?
 
  清越的铃声渐近,花园角落的墙砖下,好像有什么在“簌簌”地骚动,小玉不顾淋湿走过去,用手拨开草丛,泥土中冒出一种白色毛绒般的植物。困惑之间,突然一只手搭在身上,吓得骆小玉几乎跳起:“爹?您、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骆奎扬面无表情,没有打伞,雨水流满脸颊:“你在看什么?”
 
  “我……”
 
  “别看!回屋去!”骆奎扬突然厉声暴喝一句。
 


作品集佟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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