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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歌( 第三章)(7)



    从电话亭走出来,洪望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然后招呼小丁:“他叫闻辛,记住了。这条巷子那头,也有一个电车站,可能闻辛今天会改变路线从那里上电车,你把守那个巷子口,我把守这边。快!”小丁接过照片,匆匆穿过马路,跑进巷子。

    洪望楠还是失算了,闻辛今天不坐电车,他花钱坐轿车。闻太太看他坐轿车很不满意:“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要养两个小人三个大人,乘轿车上班,我们天天吃咸菜啊?”

    闻辛拉开门走出去:“咸菜已经蛮好了,要是他们把我拖到内地,你们咸菜都没得吃!”

    汽车启动了,在小巷里一寸一寸地移,坐在车后座的闻辛从纱帘内向外看去,洪望楠正和吃早点的苦力们挤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他看到了轿车,站起身来。这个学弟实在太执著了。他想起八年前的那个演讲的自己,那时候的洪望楠更年轻,演讲刚结束,洪望楠便走向他,和他紧紧拥抱。

    看着洪望楠在轿车后面追逐,渐渐被轿车落下,闻辛轻轻放下纱帘,垂下眼帘,有些过意不去,又有些内疚。

    洪望楠在紧盯闻辛,有人在紧盯洪望楠。平野谷川对洪望楠很有兴趣。

    平野谷川虽是日本人,但是他的中国话却说得相当好,他也的确希望自己看上去像个中国人,这样对情报资讯的搜集当然是很有好处的。

    现在是早晨,平野坐在一家咖啡简餐馆阅读一份《大公报》,他看得很贪婪,好像要把报纸上的每个字都当点心给吃了。老唐从门外快步走过来,坐在平野对面的椅子上。

    老唐四十多岁年纪,大背头,看上去颇为精明能干。从现在起,老唐将不时地出现在我们的故事里,作为故事的反派,老唐肩负着跟踪和破坏的使命,他负责让我们的主角多遭遇一些意外,从而让故事变得更加曲折。

    老唐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很恭敬地推到平野面前:“从昨天夜里到今天上午,王家所有人的通话记录,都在这里。”

    平野眼里露出赞赏之意,他吩咐女服务生:“给这位先生来一客古拉士汤。”

    老唐问:“这古拉士汤是什么汤?”

    平野扶了一下眼镜,拿起纸,说:“波兰的一道名菜,就是牛肉辣汤。解饿过瘾。”他指着纸上的一处问:“这里记漏了没有?”

    “电话局为我们监听的人,速记技巧很好,不会漏记的。”

    平野分析说:“昨晚十一点四十一分的那个电话里,洪望楠说‘明天南市区你不要去了’,一定是他们原先说好是两人一块儿去,洪望楠突然决定不带王多颖去了,这是他在十一点多冒险往王家打电话的原因……”

    “为什么呢?”

    “为什么?王多颖也是这么问的。不过下面洪望楠给王多颖的答复显然在敷衍她。他说:太早了,你是个懒丫头,起不来。就是说,去南市区的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洪望楠不愿意王多颖跟他一块儿冒险。多颖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望楠舍不得她冒一点风险……”

    老唐点头。

    “那么,他们去南市干什么呢?”

    “无非是跟什么人接头。”

    “跟谁?”

    老唐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找到洪望楠的住处,跟踪他,就明白了。”

    平野思忖着。

    老唐继续说:“只要找到洪的住处,什么都好办,把他抓起来一审,别说南市的接头人,全上海的接头人就都有了……”

    平野轻轻摇头:“你知道这件事我为什么找你而不找我自己组织上的人吗?就因为你既不为日本人干,也不为汪精卫干,更不为共产党和国民党干,你只为……”他捻了捻手指头,“钞票干。要是一上来就把洪望楠抓起来,我需要你吗?上海有多少部抓人审人的机器?”

    老唐对平野的理解表示欣慰,不过他还是不解:“为什么不能抓他?”

    平野似笑非笑地说:“现在不能抓。只有让洪望楠到处走动,我们才能发现所有中央飞机制造厂的老员工和现在正在为他提供保护的国民党地下组织。”

    洪家也在打听洪望楠的消息。洪望梅背负着寻找洪望楠的重要任务,她一大早便跑到王家,对王多颖嚷嚷着要找洪望楠,她埋怨洪望楠,说是姆妈中风了洪望楠也不回家看一眼,心太狠了。王多颖一听便着急起来,这可是大事。洪望梅欣赏着乱作一团的王多颖,心中暗笑,这是她想出的好点子。她是最轻松的一个,因为她什么都不晓得,所以总是无知的人最快乐。

    王多颖和洪望梅在门外一直吵吵闹闹,打扫完天花板的桑霞却走到王沐天的卧室。王沐天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桑霞一句话让他一下子睡意全无,桑霞说:“我问你一句话,你回答了,随便你睡到什么时候。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王沐天抓着头皮,脸上是小孩耍赖的表情:“我没拿过你的东西啊!”

    “那我点穿了啊,你把今天凌晨弄回来的赃物藏到哪里去了?”桑霞发出诡秘的微笑,“你妈可是在客厅里呢。”

    看来昨晚的行动还是不够成功,王沐天只好乖乖听命于桑霞,向后院走去。桑霞跟在他后面,像押解着一个俘虏。

    后院跟前院有很大的区别,首先是窄小,其次是杂乱荒芜。靠后墙搭了一座油毛毡棚子,里面堆着进一步淘汰出来的杂物。假如按照沐天的说法,房子里堆放的大部分东西叫“破烂”,那么棚子里堆放的,应该是“破烂的破烂”。

    王沐天进了棚子,桑霞回头看了一眼,也进了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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