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五色饭

　　郑武很满意郑其亮设计的一个营销方案，决定要给他奖励。郑其亮不要奖金不要假期，提出了一个让郑武既惊讶又难以接受的要求：去郑武的乡下老家过三月三。

 

　　郑其亮是两年前大学毕业后，应聘到郑武的公司上班的，他为人精明、机灵，干事踏实，深得郑武的喜爱。他笑着说：“你可是我们年轻人励志的榜样啊，我想去你成长的源头看看，沾点福气，以后我也想当老板呢！”

 

　　郑武被逗笑了，他想了一下，答应了郑其亮，说：“不过，你要想不挨饿，那天你就先准备包子啊什么的。”

 

　　郑其亮疑惑地问：“你的老家三月三不吃五色饭吗？”

 

　　郑武脸色黯淡了，挥手让郑其亮出去，然后靠着大班椅，闭目遐思，心里无限惆怅。五色饭曾经是他的最爱，但又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二十年来，他没有尝过一口五色饭。每年的三月三，不管他想不想，这种黑、红、紫、黄、白五种颜色的糯米饭总会强行闯入他的脑海，让他产生香溢扑鼻的幻觉，也给他带来痛得揪心的回忆。

 

　　郑武的老家是一个叫双髻村的偏远小山村。二十年前的那年三月三，在县城读高三的他从学校赶回家，一进家门就闻到五色饭诱人的香味，他叫道：“爸，我回来了，五色饭做好了吧？馋死我了！”但是没人回应，他跑进厨房一看，惊叫起来。

 

　　爸爸一动不动地躺在灶边，手里握着饭勺，身边是一只盛满了五色饭的木桶。郑武抱起爸爸，哭喊着：“爸爸，你怎么啦？醒醒啊……”爸爸睁开了眼睛，看着郑武，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五色饭我已经做好了，够你吃……衣柜里有五千块钱，给你读书用……我不行了……如果不是村里的阿伯阿叔们……”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闭上眼，静静地躺在郑武的怀里。

 

　　郑武伤心欲绝的哭声引来了村里的阿叔阿伯阿娘阿婶们。大家一阵长吁短叹后，就忙着为郑武的爸爸办后事。

 

　　安葬了爸爸，已经是孤儿的郑武就怀揣着爸爸留下的五千块钱返校了。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病逝了。村里人告诉他，其实他爸爸已经病好久了，为了不影响郑武高考，一直瞒着郑武，而且还不让村里人告诉郑武，没想到竟然在三月三这天，为郑武蒸好了五色饭后，人就走了。郑武心里无限懊悔：爸啊，你让我安心读书考大学，不要经常回家，要是我每个星期天都回来，帮你干点农活儿，你就不会病倒……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因为他理解爸爸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告诉他，村里人对他家的困难无动于衷、袖手旁观。我白白叫你们为伯叔娘婶，如果你们稍微帮我爸爸一点，他身体会跨吗？他会走那么快吗？郑武发誓：从此以后，和村里人老死不相往来！后来，他考上了大学，靠给人做家教挣得学费和生活费度过了艰苦的大学生活，毕业后就自己创业，经过十几年的打拼，拥有了一家颇具规模的商贸公司。

 

　　这二十年来，郑武没有见过村里人一面。他只是在每年的清明节回去给爸爸妈妈扫墓，走小路绕过双髻村上山，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目的就是不想见村里的人。

 

　　郑其亮提出要去郑武的老家看，郑武本来想拒绝，但郑其亮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主意：对，我应该风风光光回去，让他们知道，当年不起眼的孤儿现在是如何的光宗耀祖！

 

　　三月三这天一大早，郑武就开着车带着郑其亮往老家赶，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双髻村。已经二十年不走村中的路了，郑武只能凭着记忆往家的方向慢慢开着车。郑其亮十分兴奋，咽着口水说：“我都闻到五色饭的香味了。”郑武笑着说：“别做梦了，我家的泥瓦房说不定已经夷为平地了，你还想什么五色饭。”

 

　　到了一棵大榕树下，郑武停了车。两人下了车，转了一个弯，就到郑武的家了。

 

　　郑武愣住了，因为当年的泥瓦房并没有坍塌，只是显得更加陈旧而已。就在他绕着房子察看的时候，郑其亮悄悄地打了个电话。郑武想进家里看，但院门被一把挂锁锁着。他找来一块石头，想要砸烂锁。

 

　　一群人远远跑来，边跑边用家乡话叫：“是阿武吗？”

 

　　郑武扔了石头，冷冷地看着他们。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眼前，十分激动地看着郑武。虽然已经有二十年没见面，但郑武还认得出他们，都是村里的阿伯阿叔阿娘阿婶。

 

　　当中一个老人，郑武称呼为二伯，他激动地说：“阿武你终于回来了，人变胖了，我差点都认不出了。”一个阿娘接话说：“可不是么，听说阿武发财了，肯定变胖的嘛，阿武，是不是这样啊？”

 

　　郑武用流利的家乡话说：“没发大财，要是发大财我就开几百万的车了，榕树下的那部车才五十多万。”他们都惊叫起来：“五十多万啊，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啊。”“是啊，可以盖好多房子了吧？”郑武心里有了一种满足感。

 

　　二伯说：“我开门给你，你进家看看。”说着，就拿出钥匙，开了锁。郑武不高兴地对他说：“你锁起来干吗？这是我的家！”

 

　　二伯十分尴尬。郑其亮对郑武说：“你进家看看。”郑武跨步进门，突然感觉不对劲，问郑其亮：“怪哉，你怎么会说我老家的话？”

 

　　郑其亮继续说家乡话，答非所问：“按理说，二十年了，院子里早就野草丛生，但现在你看到有一棵野草了吗？这种泥瓦房长期没有人气养着，早就应该坍塌了，但你现在看到的是不是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