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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横祸(3)

他一个人的笑话声,竟将几百个人的呼喝声全都压了下去,大家都不禁抬头去望,才发现杨子江不知何时已又跃上了大厅的横木,手里拿着壶酒,嘴里咬着个果子,正吃得津津有味。

唐守方厉声道:“他含了什么冤,受了什么气?事实俱在,你难道也想替他狡辩么?”

杨子江冷笑道:“事实俱在?在哪里?又有谁瞧见他杀死唐老庄主的?”

唐守方道:“二姑娘方才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

杨子江也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就凭一个女人说的话,你们就要定人家的罪,这简直是在儿戏人命。”

唐守方怒道:“你难道认为二姑娘说谎?”

群众纷纷大喝道:“二姑娘焉有说谎之理?”

杨子江道:“不错,她这么做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我也猜不透她为何要说谎?但我却知道她是在说谎。”

唐守方怒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杨子江道:“我知道他前天晚上的确不在唐家庄,的确还远在数百里外。”

唐守清冷笑道:“就凭你一个人说的话,又怎能令人相信?”

杨子江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说话无法令你们相信的,那么我就只好不说话了。”

这句话刚说完,突听“咔嚓”一响,接着就是天崩地裂般一声大震,大厅的横梁竟已被生生折断,整个屋顶带着惊心动魄的声音向众人头顶上压了下来,大厅中立刻响起了一片惊呼声,群众纷纷夺门而出,有的人武功稍弱,竟被踩在地上,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

唐守方、唐守清等人只觉一块块木石带着劲风向他们打了下来,只有先求自保,曲肘弯臂,护住头脸,但还是难免被压在灰土瓦砾堆中,唐守方—条腿更已被压在折断的梁木下,疼得满头冷汗。

他还是在嘶声大呼着道:“莫放走了那俞佩玉,守住门户。”

但这时大厅中已乱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找得着俞佩玉。

唐守清厉声道:“他只怕已乘乱逃出去了,追!”

喝声中,一群未曾受伤的唐家子弟已随着他往外城冲,但还未冲到门口,已又有一片瓦砾夹杂着灰土向他们迎面打了过来,力道竟是强劲绝伦,泥沙隔着衣服打在身上,仍是火辣辣的发疼。

只见杨子江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悠然道:“追什么?你们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话么?若是再不信,看来我只有将唐家庄的屋子都拆光为止了。”

最混乱的时候,俞佩玉只听得杨子江在身旁道:“这里有我应付,你们快冲出去,沿着街走,自然有人接应……”

他话未说完,俞佩玉已一手拉起了朱泪儿,一手挟走了已晕了过去的唐琳,随着人潮往外面冲。

他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已冲到门外,因为杨子江一直在前面阻路,只听大厅内外俱是呼声震耳。

本来坐在外面喝酒的人,被里面的人潮一冲,也纷纷四散而逃,桌子也被打翻了,杯盘碗盏,全都“哗啦啦”跌得粉碎。

有的人鞋底较薄,一脚踩在碎瓷上,立刻疼得抱起脚鬼叫,但刚叫出来,他自己又已被人潮冲倒。

冲倒了之后,想再爬起来,就难如登天了,就算不被活活踩死,肋骨至少也要被踩断七八根。

有的人还带着孩子,本是想来白吃一顿的,全家就可都不必开伙了,谁知便宜没有占着,反而受了大罪。

于是惊呼声中,又响起了妇人小孩的哭声。

来的完全是江湖客,那么混乱的局面也许就会好得多,但此刻一加上唐家庄左近的街坊好友、叔叔伯伯,才真的天下大乱了,有些人平时本来很镇定,但被这么一吵,也吵晕了头。

只有俞佩玉久经患难,此刻还能保持冷静,目光四下一扫,立刻拉着朱泪儿向左边一条小道奔了过去。

朱泪儿道:“我们为什么不沿着街走,那里岂非有人接应么?”

俞佩玉沉声道:“杨子江虽救了我们,但他的话还是不可听信,此人心机深沉,行动难测,救我们必非好意。”

朱泪儿道:“不错,我实在也猜不透他为何不杀我们,反来相救。”

奔上这条小路后,人就少了,因为人越在混乱之中,就偏偏越会往人多的地方逃,根本已分不出哪里是安全之处。

有人就算明知前面是个火坑,但瞧见大家全都往那里逃,他也会不自由主地随着大家一齐逃的。

因为他这时理智已失,已完全没有自信。

只见前面林木扶疏,居然甚是幽静,纷乱的惊呼似已距离得很远了,朱泪儿忍不住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俞佩玉道:“唐家的私宅。”

朱泪儿吃了一惊,失声道:“我们逃走还来不及,怎么能到他们家去呢?难道真要送上门去让人家宰么?”

俞佩玉道:“我们只有这条路走,纵然冒险,也只好试一试了。”

朱泪儿想了想道:“你认为他们家的人都在前面,所以这里一定防守空虚?”

俞佩玉还未说话,突听一人厉声道:“站住!你们还想逃得了么?”

× × ×

厉喝声中,已有十几个劲装少年,自右面的树林后一掠而出,为首一人瘸着左腿,腿上鲜血还未干透,居然是方才还被压在横梁下的唐守方,此人竟像是铁打的,腿虽已被压断,身子却仍枪杆般站得笔直。

朱泪儿咬了咬牙,道:“又是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又跟到这里来了。”

却不知唐守方本非特意来的,他只不过因为前面的路被杨子江挡住,所以想从后面绕出去,谁知歪打正着,竟在半路拦着了俞佩玉。

人的命运,有时的确很奇妙,但“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其中的意境,只怕也惟有已过中年的人才能领会吧,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是绝对体味不到的。

朱泪儿只说了两句话,唐门子弟已四下散开,将他们围住了,只是心中显然还有顾忌,所以还未曾出手。

朱泪儿眼珠一转,已知道他们是投鼠忌器,生怕伤了俞佩玉掌握中的唐琳,当下笑道:“唐无双根本不是我们杀的,你我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们放我们过去,我们就将唐姑娘还给你们,这交易如何?”

她以为自己这几句话说得已很够“老江湖”了。

谁知唐守方却像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忽然叱道:“毒砂!”

这“毒砂”正是唐门暗器中最霸道的一种,力量虽不能及远,但在一丈六七之内,只要毒砂撒出,就很少有人能逃得出它威力笼罩之下,无论谁只要挨上一粒,若无华陀刮骨疗毒的手段,一个对时伤口就要溃烂,三天之内就必死无疑。

唐守方果然不愧为“铁面阎罗”,竟已决心要将唐琳作替罪之羔羊,要她陪俞佩玉的葬了。

唐门少年子弟中,本有不少人在私心恋慕着唐琳,但唐守方一声令下,竟没有人敢迟疑违抗。

刹那之间,十几双戴着特制麂皮手套的手,已伸入了腰畔的毒砂囊,等到他们的手再伸出来时,毒砂就将漫天撒出,俞佩玉和朱泪儿周围十丈方圆之内,都将在这一片毒砂的威力笼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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