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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4)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但幸好我老婆子还有个法子证明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朱泪儿咬牙道:“你最好有法子证明,否则……哼!”

只见胡姥姥又自怀中取出个木匣子,这只匣于虽也是紫檀木雕成的,却已染成鲜血般的红色。

胡姥姥道:“这匣子装的,就是那天我妹子用来害人的毒药。”

她自匣子里取出一撮淡血色的粉末,竟一口吞了下去,众人不由得又吃了一惊,胡姥姥却笑道:“我看姑娘目有异光,体质必定大异常人,一些剧毒之物,别人吃了会立刻毙命,姑娘吃下去却安然无妨的。”

她微笑着接道:“不知我老婆子看得可对么?”

朱泪儿道:“哼。”

她嘴里虽没有说,心里也不禁暗暗佩服这老婆子的眼力。

胡姥姥道:“但姑娘有此异禀,却又绝非天生的是么?”

朱泪儿默然半晌,终于沉声道:“不错,这只因我为了要试出三叔中的究竟是什么毒,所以决心将世上每种毒药都设法弄来尝一尝,从它们毒发后的征象,来研究它们的毒性究竟如何?有什么解救的法子。”

胡姥姥微笑道:“不错,无论任何毒,只有吃的不超过限量,都不会致命的,而且你若将这种药吃多了,以后对这种毒就有了抵抗之力。”

她叹了口气,又接道:“但此事说来虽好像很容易,其实却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姑娘的决心与毅力,实在令我老婆子佩服。”

众人想到朱泪儿小小年纪,就每天以身试毒,明知自己若是稍一不慎,超过限量,就要以身相殉。

大家再想想自己,实在谁也没有这样的决心和胆量,对这小小的女孩子,又不禁多生了几分敬意。

朱泪儿却只是淡淡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有些毒药非但不苦,而且还甜得很。”

胡姥姥笑道:“要命的药大多很甜,只有救命的药才是苦的,良药苦口,这句话正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朱泪儿叹道:“正是如此。”

胡姥姥道:“但以我老婆子看来,姑娘你能找到的毒药,必然不会太珍贵,若是蛇蝎之毒,姑娘此刻服下自然无妨,但若是我老婆子这样的毒药……”

她笑了笑,接道:“不是我老婆子卖狂,这毒药纵然是姑娘也禁受不起的。”

朱泪儿抬起头,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末说出口来。

只因她忽然发觉,胡姥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此刻竟已变成紫的,连眼睛里都发出了紫光,那模样实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不但朱泪儿瞧得呆住了,众人随着她望去,心下也不禁为之骇然。

胡姥姥却笑道:“我老婆子方才所吃的毒,此刻已发作,姑娘既是内行人,现在可以瞧瞧,这毒性发作的情况,是否和凤三先生那天毒发时相同?”

她语声已模糊不清,身子也开始痉孪。

朱泪儿变色道:“不错,正是这模样。”

凤三先生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嗄声道:“毒已发作至此,你还不快服解药?”

胡姥姥这才自那紫檀木匣里,取出粒淡黄色的药丸服下,众人虽站得远远的,也已觉出这药丸竟是又腥又臭,难以入口。

胡姥姥瞧得她们面上神情,笑道:“良药非但苦口,而且还臭得很是么?但救命的药虽臭也有人肯吃,毒药若是臭的,还有谁会上当?”

一直没有说话的钟静,此刻忽然长叹道:“这句话实是含义深刻,但世上又有几人能领悟呢?”

胡姥姥微笑道:“小姑娘,你记着,男人的甜言蜜语,有时比致命的毒药更可怕。”

钟静瞧了郭翩仙一眼,垂首无语。

过了半晌,胡姥姥面色竟已渐渐恢复正常,这毒药虽厉害,解药竟更奇妙,胡姥姥长长吐出口气,笑道:“姑娘此刻可相信了么?”

朱泪儿垂首道:“方才我错怪了你老人家,你老人家莫要见怪。”

胡姥姥笑道:“我怎会怪你,小心些总是好的。”

朱泪儿此刻那里还有丝毫怀疑,只觉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接着那解药,就向凤三先生奔过去。

胡姥姥目光自俞佩玉和郭翩仙面上扫过,微笑道:“现在我老婆子可以走了么?”

俞佩玉虽然还是觉得这件事其中有些蹊跷,但事实俱在,他也无话可说,只有当头一揖,道:“失礼之处,但请恕罪。”

胡姥姥笑了笑,忽然转身走到郭翩仙面前。

郭翩仙想到自己方才对她种种为难之处,才发觉自己实在不该得罪这种人的,脸色已有些发白了,强笑道:“前……前辈千万……”

胡姥姥一笑道:“你用不着害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虽在找我麻烦,我也没有怪你,反而觉得你这人真是个人才,以后不妨来找我老婆子盘桓盘桓。”

她瞧着钟静又一笑,道:“我老婆子已老掉牙了,想来你总不会吃我老婆子的醋吧。”

郭翩仙怔了半晌,只见她已走下楼了,不禁摇头苦笑道:“这老婆子可真是个奇怪的人,简直教人摸不透她……”

凤三先生终于已将解药服了下去──他棉被中的毒物,自然也早已被朱泪儿诱人一只坚硬的皮袋里。毒性既解,还要这些厌物作甚?

朱泪儿开心得就像是只百灵鸟似的,吱吱喳喳,问个不停,俞佩玉便将此行经过简要地说了出来。

凤三先生盘膝坐在床上,皱眉道:“原来是怒真人,据说此人气功不弱,你看怎样?”

俞佩玉叹道:“确是名下无虚。”

朱泪儿笑道:“无论他气功多么强,也没用的,现在三叔毒既已解了,他们来一个,就叫他们倒一个,来两个,就叫他们倒一双。”

俞佩玉默然半晌,忍不住道:“以晚辈这一日所见所闻,前辈确是大仁大义,无人能及,但他们此来,也并非全无道理。”

朱泪儿瞪眼道:“他们有什么见鬼的道理?你倒说给我听听。”

俞佩玉沉声道:“只因姑娘做的事……”

朱泪儿跳了起来,道:“他们必定对你说,江湖中有许多人失踪,都是被我害的,是么?”

俞佩玉深深吸了口气,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冷笑道:“但你可知道那些人为何会走进这间屋子么?”

俞佩玉道:“不知道。”

朱泪儿道:“他们有的人是为了要欺负我,有的人是要来抢劫,是他们自己先存了恶意,我才会找上他们的,只因这些人本就该死,你若瞧见这种又好色、又贪财的恶徒,你只怕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是么?”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的话虽有理,但……”

朱泪儿截口道:“我三叔为了救人而中毒,虽以内力逼住了毒性,但也不能持久,只有想法子将毒逼出来,所以才需要别人的功力补助,否则只怕早已死了,你说是我三叔该死,还是那些人该死呢?”

俞佩玉默然半晌,长叹道:“天下事的是非曲直,果然不是局外人们能论判的,在下……在下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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