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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疾(长篇悬疑推理)(8)

  十一月二十五日,晴,金犀城内外一片熙攘喧闹。但凡十五六岁的少年屁股后面总会突然冒出一两名衙役问长问短,问罢才放人走。一时为避鬣狗般穷追不舍的衙役,金犀少年郎都不敢上街,或者上街也要装扮。
 
  饱食一顿油干鸭的唐大元用鼻音哼哧道:“不知黄老爷又摆什么玄机,整天找少年们的麻烦。”
 
  “你的同乡怎么说?”乔子随口一问。
 
  “甭提他了,他办事不力被黄老爷训斥了一顿,第二天就赶到黄岐岭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唐大元呸了一口道,“白白浪费了我三坛子陈年黄雕,还以为能在衙内插个眼线捞点好处呢。”
 
  “你别老想靠歪门邪道赚钱了。”乔子规劝道,唐大元咧咧嘴说:“歪门邪道,像我这种孤儿不玩歪门邪道早饿死了,还能好好站这儿跟你闲扯淡。”
 
  “大元,我老早便想问你。”
 
  “问啥?”
 
  “你说人活着的乐趣是什么。”乔子眸子漆黑凹沉,仿佛深藏着一片无边无际的深壑。
 
  唐大元一怔,摸了摸嘴角好笑道:“乔子啊,你一问问题总让我无言以对。我想想噢……乐趣就是找乐子呗,赌钱买醉,躺在红姑娘的软玉温香里逍遥自在。不过这些好像都不适合你,你啊是一个怪人,乔子。”
 
  乔子哦了一声,往城下当值。唐大元等他下楼,突又朝他喊话:“晚上要不要跟我去揽翠阁,请你品品乐子。”
 
  乔子的回答简单明了:“不去。”
 
  城门人潮窜动,忽然冒头的衙役射来隐晦眼神令乔子心旌摇摇。县衙寻查少年郎,莫非洞察了死者的秘密。乔子将脸藏在帽檐内,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自个暗忖道:会不会查到自己头上……
 
  后背忽然一阵奇凉,仿佛冰窟寒风吹来。
 
  乔子猛一哆嗦,利索地掀起了帽檐。在距城门不远的酒肆旁,一个佝偻身躯的人正冰冷地眇视乔子。两人视线在虚无中碰对,男人鹄面一紧,转入了旁边深巷。
 
  乔子望见他一条腿是瘸的。
 
  又是他!那个让乔子怦然惊心的神秘男人,他到底是谁?
 
  金犀县衙,寻查少年郎虽暂未收获,不过目标已经清晰,所需的只是时间的长短。
 
  冯捕头回来,黎斯深思熟虑道:“除了少年郎外,胡海、刘凤儿和黄刚这方面也不能放弃,胡、刘家仆都是发迹后归置,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最好找出三人之前的老地址,从老街坊邻居入手调查三人暴富前后的疑证。”
 
  冯捕头觉得十分有理,抱了抱拳去查了。
 
  白珍珠见黎斯近两三日只顾查案,连饭都吃得很少,甚是担忧。她亲自下厨炖了一盅银耳肉粥给黎斯吃,黎斯本欲等一等,但受不了小丫头殷殷期盼的眼神,只得笑着把一大盅肉粥吞吃干净。
 
  白珍珠心满意足地替黎斯擦了擦嘴,甜滋滋地说:“明晚给黎大哥炒羊肝笋片,这时候刚冒头的冬笋最肥美可口了,嘻嘻。”
 
  一股暖流涌上黎斯心头,许久未曾有过的安逸温馨,就好像多年游子回到了寄盼他的老家般感怀。黎斯笑了笑,倏然瞅见白珍珠的手帕,白手帕绣着两丛牡丹花。
 
  心头骤然一跳……白帕,白线!对了,在黄刚嘴里没有发现白线,而黄刚被杀当晚,黎斯分明闻到一声短促的唿叫,接着声音全无。黄刚定然也被堵了嘴,或许——黎斯蓦地起身,倒把收拾碗碟的白珍珠吓了一跳,白珍珠关心道:“黎大哥,有什么事。”
 
  “你呆在这儿,我去一趟黑屋子。”
 
  黎斯一头扎进黑屋子就紧闭石门,吴闻、黄有道来找都没见他出来。大约小半天光景,石门才缓缓开了,黎斯苍白的脸颊透露着一抹病态红,整个人劳累地轻颤。
 
  他紧握双拳,不等吴闻和黄有道开口,先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一歇。”
 
  是夜,万籁无声。
 
  吴闻刚躺下,一抬头发现窗外忽地映出半边人影。手摸钢刀,吴闻翻身而出,绕了窗户,从前门潜行默化至廊上。刀光一扬,当头斫下!电光火石间一只手飞絮般扣住了吴闻脉门,紧接着有人低说:“莫动手,是我。”
 
  “啊,捕头!”吴闻看清来人便是黎斯。
 
  黎斯松开吴闻脉门,又拍拍他肩膀:“你这静中闪动的身手愈发精纯了,不错。进屋吧,我有话要跟你讲。”
 
  “是。”吴闻欣喜得到了黎斯的赞扬,收了刀势。
 
  二十六日,冯捕头传来让人振奋的消息,可疑的少年郎终于浮出水面。
 
  金犀北街一家木料厂里,一个精壮干练的少年郎肩扛整根圆木运回,而另外的少年郎得两三人才能扛回一根,木厂监工走走嚷嚷,不时让人瞧瞧蛮力少年,显然把少年作为了标榜。
 
  蛮力少年埋头干活,其他人则恨他恨得牙根痒痒。
 
  “他就是袁力。他爹袁向荣在胡海米铺做过压柜,但因手脚不干净被胡海鞭打一顿,轰了出去。再后他混入刘凤儿的绸缎庄做事,遭人揭穿恶迹,刘凤儿也辞他不用。胡、刘两家乃金犀执牛耳者,其余商铺也效仿两家不录用袁向荣,屡屡受挫的袁向荣自此沉溺于赌博。起先还赢钱,不过该他倒霉偏生撞见了黄刚,不单被黄刚骗走了金银,还把宅子老婆也抵押入赌,结果输了个无家可归。”冯捕头摇了摇头,继续对黎斯道,“袁向荣万念俱灰投河自尽,老婆病死,只余下了独子袁力。袁力觉得胡海、刘凤儿太刻薄才让他爹走投无路,便将两人跟黄刚一并记恨下。去年袁力跑去胭脂楼大闹一场,若非刘凤儿看其可怜,他早就被抓入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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