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人更高的山(2)
时间:2022-03-19 作者:杨书源 点击:次
“如果当时和他们一起到达顶峰,我就不会再爬了。”夏伯渝极其坦率地道出两种假设,“如果提前知道会截肢,我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简单”梦想
在公众面前,夏伯渝很少提起自己接受第二次截肢手术的往事。
1975年,做第一次截肢手术时,他没有选择最安全彻底的截肢部位。“我是运动员,肯定希望能保留的肢体部分越多越好。”当时的截肢部位,被确定在脚面和部分脚趾处。
然而,由于他之后仍长时间坚持高强度赛事训练,双脚受损日益严重,直至1994年,不得不再次接受截肢手术,截肢位置大约在小腿一半的地方。而在两次手术中间,他又经历了无数次磨骨手术……
夏伯渝在首次截肢后进了国家体育总局登山运动管理中心,从事文职。几乎同时,他进入国家残疾人体育训练队,篮球、乒乓球、铁人三项、攀岩……几乎把所有体育项目摸了个遍。
夏伯渝直言:“我的梦想很简单——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面对仍心心念念要登顶珠峰的老大哥,面对当时可怜的假肢制作条件,众人只能以沉默应对。
“我做第二次手术是为了能更好地继续运动……”夏伯渝说到这里,停住了。
2006年,新西兰登山家马克·英格利斯成为世界上首位登顶珠峰的双腿截肢人士。夏伯渝得知后赶紧发去邮件,迫切地询问:“假肢无法为身体提供感官知觉,该用什么办法体会攀登时的各种危险?如果登到山顶,假肢忽然失灵了怎么办?”
这位新西兰的登山者给夏伯渝回复了邮件,答案却是无解。
五次攀登
“一切都结束了!”卢华杰听到夏伯渝疲倦地说了这句话。
对夏伯渝而言,2018年他第5次尝试攀登珠峰或许是他此生的最后一次。4月初,当他到达珠峰大本营时,夏伯渝曾对一同前来的朋友柯庆峰说:“爬了那么多次珠峰,我第一次感觉到身体冷。”
柯庆峰正在拍摄以夏伯渝为主人公的纪录片并担任制片人。身为企业经营者的柯庆峰从未涉足过纪录片领域,认识夏伯渝七八年后觉得,这或许是他这一辈子唯一想拍的人。
2008年,奥运火炬传递到珠峰大本营,需要寻找志愿者。夏伯渝报名了。面对阔别已久的那座山,他说自己“回来了”。他甚至在那一刻产生错觉——顶峰,从大本营望去,仿佛近在咫尺。
2011年,首届世界残疾人攀岩锦标赛,年逾六旬的夏伯渝参赛,成为年龄最大的选手,并獲得速度和难度的两块金牌。
2012年,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无论是目前自己穿戴假肢的技术,还是攀登珠峰的时机,均已成熟。2014年,他再度攀登,因为雪崩不得不中途下撤;2015年的攀登季,到达珠峰大本营后却遭遇尼泊尔大地震。“我差一点儿在大地震里遇难。当时我就在帐篷里,一大块冰山塌陷,几乎所有的帐篷都倒了,唯独我的帐篷没有倒……”
2016年,是他距离顶峰最近的一次,仅剩下94米,但他决定下撤。“暴风雪太大,如果是我一个人,或许就上去了。但还有5位给我带路的夏尔巴小伙子,我还是放弃了。”
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下撤。回到北京后,夏伯渝的双腿,由于经常在极寒天气下从事极限运动而患上了严重的血栓,被医生下了禁令:永远不准再进行极限运动。
他在最初的那几个月反复告诉儿子:“我再也不想爬了,太累了……”
那一年,出于登山爱好而原本愿意全额资助夏伯渝登顶的企业家,也缩小了资助额度。夏伯渝只得拿出20多万元的积蓄。精力、财力,正在一点点被这座山耗尽。但出院后的夏伯渝,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上次不能登顶是天气的原因,不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反复告诉自己。
今年的这次出发,得到了柯庆峰从财力到人力的全面支持。临行前几个月,夏伯渝每天清晨4点起床锻炼,每天保证至少5个小时的运动量。
3月31日出发当日,他向家里人交代了一番:自己买了什么保险,什么时候该缴水电费,一些不常用的物品摆放在哪儿……
“我心里就那么一座山。”他的话,与英国登山家乔治·马洛里留下的一句名言颇为相似——“因为,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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