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与重生
时间:2021-07-04 作者:罗芊 点击:次
上海松江区Hana咖啡馆进门左手边,有几个大纸箱,里面用透明塑封袋包好的,是一束束黑色的头发。它们的长度大多超过30厘米,来自中国的各个角落。
过去3年多,有7756名蓄发者,他们一点点等待头发变长,然后剪下,无偿寄给一个名叫“青丝行动”的学生公益组织。
他们的头发,从家里漂流到这个小小的咖啡馆,经由一群大学生的手,寄往假发工厂,经过筛选、制作和等待,在癌症病人的头上得到重生。被送到这里之前,这些头发飘扬在风中,它们的主人,是幼儿园小朋友,是爱美的姑娘,有些时候,还是勇敢的男生。
像这样一束30厘米以上的“纯天然头发”,至少需要蓄两年。这两年中,头发的主人不能染颜色,不能烫卷或拉直,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它变长。第129号假发
2018年3月26日,“青丝行动”的第129号假发有了新的主人。她叫张智蕴,今年58岁,2015年被查出患有乳腺癌。
收到假发时,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试着戴了戴,非常合适,是她想象中的样子,齐耳,带一点栗色,和自己化疗前的发型几乎一模一样。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丝软软的,一缕风吹进来,它们在随风轻摆。
不到一分钟,张智蕴就取下假发将它包好,放回盒子里,她说,要回家把头洗干净,再照着镜子戴好它。
而之前化療不到3个月的时间,张智蕴的头发陆续掉光了。没有头发以后,她的生活圈子渐渐缩小,她主动减少了和朋友的联系。她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生病了,也不想得到别人的安慰。现在常联系的朋友,基本都是病房里认识的病友。
春天,沪西大宁郁金香公园里的花开了,几个病友约着一起踏青。她们拍了很多花儿的照片,没一个人拍自己。“没头发,不拍照了,现在连镜子都不照了。”这是病友间的默契。
她买了很多顶帽子,草帽、布帽、绒线帽,只要踏出病房,就戴帽子。
在病友的建议下,她去过假发店。中意的那顶,摸起来柔软,用纯真发制作而成,标价3600元,她舍不得买。最后买了一顶500元的,戴起来闷闷的,像一个薄头盔。
3月26日这天,她非常开心——医生告诉她,她体内的病灶变小了,从5厘米缩小到2.2厘米,又收到了心仪的假发。她心里都盘算好了,等化疗结束,要戴着假发出去走走。3个大学生的善举
送张智蕴假发的,是一个叫“青丝行动”的大学生公益组织。如果把捐发比作一次旅程,“青丝行动”在旅程中扮演的角色更像个爱心旅店。
一束束头发从捐赠者的头上剪下,被寄到这里歇脚,经过简单的筛选后,在假发工厂相遇,发丝被打乱重组,拥抱在一起,成为新的头发。接着陆续回到“青丝行动”,等待病床上的主人。
这个组织的最初建立,缘起于3个大学生。
点子来源于留学美国的韦彦尔,她家有捐发传统,家中前前后后已经有3位女性剪掉了自己的长发,通过公益组织捐赠给美国的癌症患者。
数据显示,中国平均每天有1.2万人新患癌症、7700人死于癌症,这个数字仍在不断上涨。
2014年8月,韦彦尔想在中国进行捐赠,发现国内并没有类似的捐发组织。
她拉上两个好朋友,一个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学生李嘉文,另一个是在美国的朋友王苏若,3个人计划着成立一个公益组织,命名为“青丝行动”(以下简称“青丝”)。
从零到一无疑是一个辛苦的过程。他们在上海外国语大学申请了学生社团,招募了20多位学生志愿者。没有办公室,便在食堂、咖啡馆讨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青丝”的收件地址填的都是志愿者的家庭住址。
韦彦尔做了“青丝”的第一位捐发者,将自己的齐腰长发剪短,并写了一篇捐发日志作为推广。
李嘉文家境不错,家里每个月给他近万元生活费,他会拿出一半垫付在“青丝”里。为了得到合法身份并拉到资金支持,李嘉文常常带着宣传册,从上海西南边的松江大学城坐两个小时地铁到上海东边的浦东新区,去“磨”上海市陆家嘴社区公益基金会的工作人员。2016年,“青丝”正式签约为陆家嘴社区公益基金会专项基金项目。陆家嘴社区公益基金会提供财务、行政、项目管理等方面的专业指导。
由于捐发概念在中国尚未普及,刚开始收集头发时,常常有人亲自将头发送过来,顺便“暗访”一下,生怕“青丝”骗头发去卖钱。
让李嘉文觉得意外的是,捐发者的数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2014年成立“青丝”时,他大二,到他大四毕业离开学校时,已经有3000多位捐发者捐出了自己的长发。
每一天,“青丝”都能收到近10束头发。“在中国,知道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些人里,还要头发没烫染过,一个人要蓄好几年的头发,剪完还要自己寄过来。就算是这样,还有那么多人在捐发,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以美换美,何足惋惜
头发的寄送地址,几乎囊括了中国的每一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捐赠者除了中国公民,还有来自泰国、美国、澳大利亚的外国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