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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时间里的不只有父亲(2)

梁文道在《八分》里提到,安东尼演的最好的是从护士那得到真相后,悲凉而窃喜的神奇。

这是导演和演员一次成就的。导演专门为安东尼·霍普金斯改名(戏剧中父亲叫安德列),为了协调安东尼·霍普金斯等了 2 年(2017年,导演就把剧本给安东尼了)。

而导演也表示,没有让他(安东尼·霍普金斯)做他闻名和擅长去做的事,让他在镜头前尽量做他自己,根本不需要演,而这对于演员来说是最困难的。

或许打动我们的恰恰是这种真实。

安东尼这个角色身上揉杂很多典型人物,比如海明威笔下与大海搏斗的老人(整个室内空间可不是一艘即将沉没、摇摇晃晃的船么),还有《李尔王》里那个发疯最后醒悟的废王,女儿安妮既承担考狄利亚被误解的痛苦,也被看做是与那个死去的二女儿Lucy的对比。

在记忆、臆想和梦境之间来回穿梭。面对越来越促狭的室内空间、熟悉而陌生的人物,老人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困兽,对抗记忆的消褪和生命的逝去。

困在时间里的故事

《父亲》恐怕是近来最具现实意义的一部电影,很多观众称感受到共鸣。

一个豆瓣用户留言:我今年也七十多了,不敢想象哪一天会变成安东尼,克制不住地想,我该怎么办。恐怕到了那个时候,连选择去死的能力也没有了。这很可怕。

“我外公最后那几年,总是叫我妈妈作妈妈。”

······

事实上,罹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可能时时刻刻都在面对这种周围空间不断变幻的恐惧。失智症仅有的好处或许是让老人免于死亡的恐惧,

但导演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这个电影不只是关于失智症,这是我们对于上一辈父母,关于爱的故事。

从个例到普遍,我想这是导演想要表达的,共通性的主题和困境:上一代与下一代的牵绊。

一个人衰老,可不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吗?失去健康,失去地位,失去记忆,失去意识……

而《父亲》告诉我们的,是最典型的一种衰老:失去智力、失去记忆的过程。

难道被困住的只有父亲吗?

女儿也在伦理和情感之间抉择。女儿也即将步入老年,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女儿也要抓住或许是最后的爱情。这一切彰显在明信片上庞贝古画《女神》美丽的倩影。

“女儿走出养老院进入计程车,她脸上这是我们对生活的不可解决,这是对所有事的不可解决,这是我们人生必经之道。”安妮饰演者科尔曼说。

在我们印象中,《父亲》这样的故事更多会发生在中国,而不是家庭关系相对独立的西方。

其实,这部电影讲述的也是我们人类的集体记忆。马尔克斯接受巴黎评论的采访里是这么说:(在一开始创作《百年孤独》时),我想让这部小说的情节发展都出现在房子的内部,而任何外部事物都只是在于它对这所房子的影响。

作家所说的可不就是《父亲》里所表现的吗?

这是一个永恒嵌套的故事模型,只要家庭还在,只要人还在,类似的故事就讲延续下去。

这也是一个注定不被记住的故事,因为真正经受的失去了表达的能力,而后代家属又往往选择不去直面自己。

不只是父亲,我们每个人都困在时间里。

中国即将进入老年化社会,这部片精准反映了老人们现在和我们未来生存现状。这是一段没有退路的旅行,我们先会是那个女儿,接着成为那个父亲。

安东尼所拥有的外显的物像,比如手表、公寓,音乐磁盘机,象征这个人时间感和财富、品味。影片结尾,统统失去。

镜头摇转向窗外,阳光淡光拂照在绿叶上,对比几分钟前安东尼说:我的叶子都掉落了(I feel as if I’m losing my all leaves)。而此刻外面还有无数叶子在,并且即将掉落呢。

这也让我们拷问自己:什么构成了我们?什么构成了一个人?我们活在世界上,是由我们拥有的公寓、手表构成,还是由我们印象,由我们记住的和记住我们的组成?

最后能拯救我们的是什么呢?好的文艺作品提出问题,并不负责解决问题。

《父亲》否认了宗教的影响。当护工劳拉哄她吃药,安东尼说:你是修女吗?为什么像对待智障一样和我说话?

但这部电影隐隐告诉我们,时间和空间都不再确定时,但母亲是确定的,死亡是确定的,安妮和Lucy都是确定的,爱是确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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