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之恋（第二十八章）

　　冯崇仁正在认真看着谢力甫和秦彩凤送来的第一批发言稿，突然感觉有人没敲门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刚要大声斥责这个人，发现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陈奉良。只见她走向办公桌前面一把接见椅，垂头丧气地坐下来低头不语。

 

　　见此情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发言稿，走到陈奉良身边弯下腰来问：

 

　　“你开完会了？”

 

　　“当然开完会了！不开完会我能回来吗？”

 

　　陈奉良带着情绪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感觉很累呀？”

 

　　于是，冯崇仁就立刻换了一个问题。

 

　　“当然很累了！去的时候坐了两天长途汽车，回的时候又坐了两天长途汽车。中间连续开了五天会，一天都没有休息。能不累吗？”

 

　　陈奉良又带着情绪对他说了一句话。

 

　　“现在快到下班时间了！累了你就先回家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上班再说吧！”

 

　　于是，冯崇仁就不想继续和她说话了。

 

　　“我是很累，但是我也很烦。我现在是又累又烦。我本来想先回家休息的。但是又一想，我不能先回家休息。我必须先把会议内容告诉你。因为，这次计划工作会议的内容非常重要。我必须尽快让你知道。这样你才能尽快加以考虑，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对于你来说，现在时间非常紧迫，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如果你不能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可能会对你产生极其不利的后果。”

 

　　陈奉良终于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是吗？问题有这么严重呀？那你就赶紧把会议情况汇报一下吧！”

 

　　于是，冯崇仁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来，把两只胳膊抱在自己的胸前，摆出了一个听汇报的习惯动作。

 

　　“我首先告诉你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这个消息一直没有向下传达。我们直到开会的时候才知道。自治区林业厅已经设立了军代表办公室！”

 

　　“啊！”

 

　　冯崇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消息确实令人震惊！他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为什么要设立军代表办公室呢？”

 

　　他连忙问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已经设立了，并且权力非常大！所有事情都要经过军代表批准。这次计划工作会议就是军代表主持召开的。”

 

　　陈奉良接着说。

 

　　“不过，军代表在会议中多次说到，自治区林业厅去年生产计划完成情况非常不好，对自治区工农业生产发展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现在自治区的木材供应非常紧张。以前自治区属于木材输出地区，现在自治区已经变成了木材输入地区。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对全国工农业生产都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国防建设施工和军用物资供应。我想，这可能就是设立军代表办公室的原因吧！”

 

　　“嗯！”

 

　　冯崇仁一边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一边用手抹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你接着往下说。”

 

　　“在自治区政府下属各部门中，自治区林业厅去年生产计划完成情况最不好。在自治区林业厅下属各单位中，巩乃斯林场去年生产计划完成情况最不好。因此，巩乃斯林场在这次计划工作会议中受到了军代表点名批评。所以，你面临的压力非常大。”

 

　　陈奉良接着说。

 

　　“军代表在会议上说，今年下达的生产计划与往年不同。今年下达的生产计划都是由军代表签发的，全部属于军令。军令如山倒。哪个单位完不成今年的生产计划，就要撤换哪个单位的第一把手，还要追究其违反军令的法律责任。”

 

　　“啊！”

 

　　冯崇仁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消息更加令人震惊！他觉得这是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咱们单位今年的生产计划下来吧？给了咱们单位多少立方米的生产任务呢？”

 

　　他又连忙问了一句。

 

　　“咱们单位的生产计划与其他单位不同。因为，咱们单位已经被确定为九九零一部队的木材定点供应单位。根据九九零一部队的第二期营建施工计划，同时向咱们单位下达了今明两年的生产计划，共计生产两百四十万立方米木材，每年生产一百二十万立方米木材。这些木材的生产任务必须按时完成，并且按时提供给九九零一部队使用，一立方米都不能少。我估计，九九零一部队很快就要来人联系这批木材的供应问题了。”

 

　　陈奉良立刻回答。

 

　　“好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基本情况我已经掌握了！”

 

　　听到这里，冯崇仁焦躁不安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回家休息去吧！今晚我不回家睡觉了！我准备进行连夜工作。实在困了，就去招待所找个地方躺一下。”

 

　　陈奉良走后，冯崇仁就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走动起来了。他边走边想：这几年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个大错误就是：只想着把吐尔逊搞下去，没想着把生产搞上去。从目前情况来看，如果不把生产搞上去，就算把吐尔逊搞下去了，自己在场长位置上也坐不牢靠。可是，怎样才能把生产搞上去呢？按照设计生产能力，巩乃斯林场每年都能生产一百万五十万立方米木材，完成今明两年的生产计划绰绰有余。但是，现在林区内的生产设施遭到严重破坏，实际生产能力大幅度下降，每年最多只能生产七十多万立方米木材。就算全场职工再加把力，每年生产八十万立方米木材，离完成生产计划还差了四十万立方米。两年加起来，生产缺口高达八十万立方米。这么大的生产缺口，无论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那么，林区内的生产设施究竟是怎样遭到破坏的呢？虽然他始终不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但是他却一直为自己的错失良机感到后悔。第一年发生严重自然灾害时，他因为忙于把吐尔逊搞下去，没有派人抢修遭到破坏的生产设施。第二年发生严重自然灾害时，虽然他派人抢修遭到破坏的生产设施，但是两年的抢修工作不可能一年完成。第三年发生自然灾害时，两年的抢修工作变成了三年的抢修工作，面对如此艰巨的抢修工作他不得不选择放弃。即使他重新启动抢修工作，完成这项工作也需要花费两三年时间。因此，用重新启动抢修工作的方法显然是无法弥补生产缺口的。要想弥补生产缺口，他就必须另辟蹊径寻找其他方法。

 

　　想着想着，他感到肚子饿了。他就去招待所吃了一顿饭，吃饭回来又接着想。想着想着，他感觉两条腿走累了。他就回到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闭上眼睛继续想。想着想着，他就觉得自己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个好主意就是：要求自治区林业厅拨款，为巩乃斯林场购置一台刚刚研制出来的自动化工程设备。这台自动化工程设备具有一种超强的施工能力。它具有两条高大的机械腿和两支粗壮的机械手，不仅穿山越岭如履平地而且凿石开路轻而易举。他记得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它的施工情况。对了！就在巩乃斯林场！它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三年的抢修工作。但是，它怎么长得像自己呀？它不就是自己吗？想到这里，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束束阳光透过一扇扇窗户，在办公室的地面上拼出了一幅幅拼图。他已经从傍晚想到清晨，想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甚至都想进了一个噩梦之中，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这时，陈奉良推门进来了。

 

　　“我估计你可能没吃早饭，就给你带来了一份早饭。”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饭盒放在冯崇仁的面前。

 

　　“你想得怎么样了？想出好主意了吗？”

 

　　“没有！”

 

　　冯崇仁摇了摇头，就默默无语地吃起饭来。

 

　　“唉！”

 

　　陈奉良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在办公桌前面的一把接见椅上坐了下来。她仔细看着正在吃饭的冯崇仁，发现冯崇仁苦思一夜耗费了巨大精力，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了，鬓角的白发显得更多了，整个人似乎变得更加苍老了。

 

　　见此情景，陈奉良有些心软了。她本来不想帮助冯崇仁想办法。因为，目前存在的所有问题都是由冯崇仁一手造成的，应当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但是，她现在不得不帮助冯崇仁想想办法了。她觉得冯崇仁已经想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也想不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了！这样独自一人想下去最终会把冯崇仁的身体拖垮的！

 

　　于是，陈奉良便对冯崇仁说：

 

　　“这几年，我心里一直有一种想法。由于我认为你肯定不会同意这种想法，所以我也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你。现在，我必须把这种想法告诉你了。吐尔逊是不是有历史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一个自治区林业厅最优秀的林业专家。不要说在巩乃斯林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生产技术问题，就是在自治区林业厅的其他林场也没有他解决不了的生产技术问题。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历史问题，你可以不让他当场长，但是为什么不发挥他的一技之长呢？这个问题我始终想不通。如果你能充分发挥他的一技之长，目前存在的所有问题都不会出现。”

 

　　听到这话，冯崇仁心中豁然开朗。他立刻快速吃完早饭，一边把饭盒还给陈奉良，一边对她说：

 

　　“你赶快去把吐尔逊请到我的办公室来！就说我有生产技术问题要向他请教！”

 

　　很快，吐尔逊就在陈奉良的陪同下来到了冯崇仁的办公室，并和陈奉良一起坐在了办公桌前面的接见椅上。

 

　　冯崇仁与吐尔逊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对他说：

 

　　“这几年，你我之间产生了许多个人恩怨。不过，我希望你现在抛开这些个人恩怨，以一个林业专家的身份，帮我解决一下巩乃斯林场面临的一个生产技术问题。这个生产技术问题就是：今明两年的木材生产计划为两百四十万立方米，实际生产能力最多只有一百六十万立方米，存在八十万立方米的生产缺口。用什么方法才能弥补这个生产缺口呢？”

 

　　吐尔逊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冯崇仁说：

 

　　“如果你非要我现在就说出一个方法来，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弥补这个生产缺口。”

 

　　听到这话，冯崇仁心中暗自盘算：也许吐尔逊也像自己一样想不出什么方法了，也许吐尔逊想出了一个方法不愿意告诉自己。不如用激将法探探吐尔逊的虚实。

 

　　于是，冯崇仁就用嘲讽的语气对吐尔逊说：

 

　　“如果你认为只有重新当场长，你才知道用什么方法弥补这个生产缺口。我可以把我的场长位置让给你！”

 

　　听到这话，吐尔逊霍地一下站起来，义正言辞地对冯崇仁说：

 

　　“我不是为了当场长才来到这里的！我是为了爱天山才来到这里的！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唤醒天山，让天山为自己的祖国奉献出它的全部财富。因为，它已经沉睡得太久了！是时候唤醒它了！我可以不当场长，可以去做场长之外的任何工作。但是，谁也挡不住我对天山的爱！“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冯崇仁的办公室。

 

　　（二零二一年三月十五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