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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诗途

人在诗途

 
  乌江太长,哪儿找项羽
 
  迷了那么多年的“虞兮虞兮奈若何”,我想去乌江边儿祭一次项羽。一句“时不利兮骓不逝”的《垓下歌》,缠绵幻化了千年,化成诗人笔下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化成戏剧家喉咙里的《霸王别姬》,化成女人心中吼一声山河色变的英雄。
 
  乌江太长,去哪儿找项羽?于是我辗转到项羽的戏马台。戏马台在徐州,依然有些许旧物,“唯将旧物表深情”。
 
  清明时的徐州还很冷,一直在下雨。我想当然地以为,江苏属于南方,应该春暖花开了,于是穿了件早春的毛呢旗袍,配上厚丝袜就颠儿了来。结果在戏马台被冻得牙齿打战,差点被冻残疾——苏北的清明,兼具南方春雨的湿冷和北方低温的阴寒。(后来听在徐州上大学的朋友说,不要被“江苏”两个字骗了,在徐州,冬天是有暖气的)我戴着耳机,一个人在戏马台孤零零的,四周是阴冷的清明雨和三义庙旧物。歌词里唱着:“千载兴亡莫浪愁,汉家功业亦荒丘。空余原上虞姬草,舞尽春风未肯休。”
 
  那首歌我先是聽哭,然后听吐了。
 
  从戏马台出来,我去了附近的汉画像石馆。雨天只有我一个游客,免费参观。我说想听讲解,找了半天才找到工作人员,要买讲解票,结果他跟我说:“你只有一百元的?哎呀,我找不开。”(那意思是这一天一张票都没卖出去)然后说,“算了,我先给你讲吧,我让同事找零钱去。”
 
  三进三出古色古香的院子,清明时本身就阴气重,加上阴雨天光线很暗,院子里树又多,到处树影重重。展厅里外都是汉墓砖,有些还是完整移过来的。换句话说,墙上地下,都是两千年前古人墓里的东西。讲解员讲完走了,我就一个人在展厅里接着看那些两千年前的汉墓砖上的画。
 
  因为太冷,我穿上一件长到脚踝的黑风衣。突然听见门口有动静,我猛一回头,一个小伙子被吓得大叫一声——把我当女鬼了。
 
  “我是人……是人……真不是(墓)里边爬出来的……”
 
  鹿门山还在,鹿门就在
 
  读了那么多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想去襄阳找找孟浩然。孟浩然这个老头儿很有意思,李白是他的超级粉丝,谁都不服的“谪仙人”李白偏偏就服孟浩然。《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是耳熟能详了,《赠孟浩然》就更直白,上来就写:“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孟浩然出生于襄阳,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襄阳,所以也叫“孟襄阳”。
 
  孟浩然隐居在鹿门山,后来“鹿门”就成了文人归隐的一个重要文化意象,亦如陶渊明的东篱。去年五一假期,我带着一本《孟浩然集》去找孟浩然的墓。鹿门山真是算偏了,别人的五一假期,都是使劲躲人,抱怨人山人海;我的五一假期,是使劲找人——公交车上除了我和司机,再没有其他人!
 
  大白天的,别吓人。
 
  我在公交车上左等右等不见师傅发车,于是下了公交车,一咬牙,打车去。
 
  好不容易有出租车去,结果出租车师傅说:“小姐,不能打表。你得多加钱。”
 
  “为啥?”
 
  “谁没事儿去找孟浩然的墓啊?我一定得空车回来。您得补偿我点儿空车费。”
 
  “唉……走吧。”
 
  正午的大太阳下,出租车师傅把我放在鹿门山脚的牌坊前,一溜烟儿走了。
 
  拿着手机定位找“孟浩然墓”,后来发现墓迁了,原物没了。不过只要山不变,这就是曾经的鹿门,孟浩然的鹿门。
 
  我拿着孟浩然的诗集,在荒草丛生的山脚下,自言自语地跟孟浩然说了说话。突然明白了他的那句“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别说,还真碰到两个男生,于是留下一张照片。
 
  去时坐了出租车,回来可就不好回来了。哪儿找车去?别说“滴滴打车”了,在孟浩然墓就算是叫“滴滴打船”,也没有师傅接单啊。
 
  我吭哧吭哧走到山下,发现只有一班公交车能回市区,还不直达。一上车我跟师傅说,我要去襄阳王府。几站后,师傅就在一个没路牌、没标志、没人的路口把我扔下来了,说:“你就站这儿别动,在这儿等公交车,会有车到襄阳王府。”
 
  我有点抓狂了。百度地图在这种地方完全不管用,因为根本没有公交站牌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清洁工大姐。
 
  终于看见人了!遇见救星了!
 
  清洁工大姐还挺热情,跟我说公交车就在这儿等,然后拉着我死命聊天(我觉得这个清洁工大姐真是太寂寞了……在这根本不见人影的地方扫落叶,估计一天能遇到的路人数会是个位数)。
 
  终于等到公交车。公交车师傅竟然认出了我:“你是不是中午等车的那个?嘿,我还找你呢。”
 
  这城市有多小啊,我严重怀疑这条线路就一辆公交车……终于回到市区。我没事儿人似的把刚才在荒郊野岭“寻访孟浩然墓之旅”发到朋友圈,然后没事儿人似的在襄阳王府附近找到一家小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


作品集袁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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