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第五章)(4)
时间:2020-10-13 作者:高尔基 点击:次
神父抬起头来说: "这也是不好的,走吧!" "我还向狗扔过……" "下一个!"多里梅东特神父连看都不看我,径直叫我后面的人。 我走出来,觉得受骗了,心里很委屈:我以为忏悔有多么可怕,我心里是那么紧张,哪里知道一点可怕的地方也没有,而且很无聊!有一件使我感到兴味的,便是问了我所不知道的书。我想起了,在那家地下室里把书读给两位姑娘听的中学生,我也想起了那位"好事情"——他也有许多黑皮的、厚厚的、带着莫名其妙的插图的书。 第二天,主人家给了我十五个戈比,让我去领圣餐。今年的复活节很晚,雪早已融化,街面也已经干燥,路上弥漫着尘埃,是一个晴朗、愉快的日子。 教堂栅栏边,有一群工人正在狂热地玩羊拐子,我想:领圣餐还有些时候,便对那些赌徒说: "让我加入吧!" "加入费一戈比。"一个有麻子的红脸汉子傲然地说。 我也同样傲然地说: "好,左边第二对上,押三戈比。" "把钱押出来!" 于是,赌博开始了! 我把十五戈比换开,拿三戈比押在一对羊趾骨下边,谁打掉这对羊趾骨,谁就把钱拿去。如果打不着,他就得赔我三戈比。我走了运:两个人瞄准了我的注打,都没有打中,我从两个中年人手里赢了六戈比,我的兴头来了…… 可是有一个赌徒说: "当心这小鬼,别让他赢了钱溜走……" 我生气了,象打鼓一样激烈地说: "在左首边上那对,押九戈比!" 可是这没有引起那些赌徒的注意,只有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警告着说: "小心呀!这家伙正走着运呢。他是星街绘图师家里的徒弟,我认识他!" 一个瘦小的工匠,按他身上的气味是毛皮匠,他挖苦地说: "小鬼吗?好……" 他用灌上铅的羊趾骨瞄准着,准确地打掉了我的注,俯下身来向我问道: "你哭吗?" 我回答道: "在右首边上押三戈比!" "我也会打掉的,"毛皮匠吹着牛,可是他输了。 做庄以三次为限,现在挨到我来打人家的注了。我又赢了四戈比和一堆羊趾骨。可是,再轮到我做庄时,三次都输了,把钱全部输光。正在这时候,白天的礼拜完了,钟声响着,人们从教堂里走出来。 "家里有老婆吗?"毛皮匠这么问着,伸手来抓我的头发,可是,我把身子一缩就溜跑了。我赶上一个服装漂亮的年轻小伙子,客气地问: "你领了圣餐吗?" "领了又怎样?"他怀疑地望一望我,反问了。 我求他告诉我,圣餐是怎样领的,神父在那时讲了什么,领圣餐的人该做什么。 那家伙严厉地板起面孔,用吓唬的声音向我吆喝: "不去领圣餐,偷着玩儿,是不是邪教徒?唔,我不告诉你,叫你老子剥你的皮!" 我跑回家去,准备他们盘问我,识破我没有去领圣餐的事儿。 可是老婆子却替我祝了福,然后,只问了一句: "你给了管教堂的多少蜡烛钱?" "五戈比,"我胡乱说。 "给他三戈比就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剩两戈比给自己呀,傻瓜!" 春天,每天都换着新装,一天比一天绚丽动人,嫩草给白桦的新绿,散发出醉人的芳香。我很想跑到旷野去,仰面躺在和暖的土地上,听云雀的叫声。可是我忙着刷拭冬衣,装进衣箱里去;切烟叶;拿拂尘拂拭家具;一天到晚,尽跟那些对自己完全没有必要的、不痛快的东西周旋。 闲下来,完全没有什么可做。我们这条街又窄又湿,也没有一个行人。要跑远一些是不许可的。院子里只有一些脾气很坏的、疲劳的土工和头发蓬乱的厨娘和洗衣妇,每晚上,他们举行狗一样的结婚。这真是叫人讨厌、受辱,简直想使自己变成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才舒服。 我拿了剪子和花纸,跑到顶楼剪了各式各样的纸花,装饰在屋椽子上,这到底也只是无聊中的消遣。我心里惶惑着,想跑到一个什么地方去,那里,人们不这么贪睡,不这么爱吵闹,不这么爱向上帝诉苦,不这么爱责备别人、侮辱别人。……复活节的星期六,弗拉基米尔圣母显圣的圣像,从奥兰斯基修道院迎接到城里来。这圣像要在城里停留到六月中旬,在各教区举行挨户的访问。 圣像到我主人家里来,是在一个不是星期天的早晨。我在厨房里擦铜器,年轻的主妇在屋子里慌张地叫嚷起来:"快去开外边的大门,奥兰斯基圣母抬到我们家里来了!"我就这么肮肮脏脏的,两手满是擦铜油和砖头粉,跑出去开了大门。年轻的修道士,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拿着香炉,瞧见我就低声地嘟哝着: "你在睡觉吗?来,帮着扶一把……" 两个普通人扛了沉重的神龛,走上狭窄的楼梯。我在神龛的一边,用脏手和肩头,帮他们扶着。后边一群身子沉重的修道士,踏着脚跟了上来,一面用低沉的声音懒洋洋地唱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