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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气包(2)

  过了半个钟头,他按铃。阿历克塞·尼古拉伊奇来了。
 
  “事情怎么样了?”基斯土诺夫疲惫无力地问道。
 
  “我们跟她怎么也说不通,彼得·亚历山德雷奇!简直要命。我们说东,她却说西。……”“我……她的声音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浑身不舒服,……我受不了。……”“把看门人叫来,彼得·亚历山德雷奇,让他把她带走。”
 
  “使不得,使不得!”基斯土诺夫惊恐地说。“她会大哭大叫,我们这所房子里有许多住户,天知道人家会把我们想成什么样的人。……您,我的好人,还是设法给她解释清楚的好。”
 
  过了一分钟,又传来阿历克塞·尼古拉伊奇低抑的说话声。一刻钟过去了,会计强有力的男高音接替了他的男低音。
 
  “这个女人混帐透顶!”基斯土诺夫生气地想,烦躁地耸动肩膀。“愚蠢得不可救药,见她的鬼。我的痛风病好象又发作了。……偏头痛又闹起来了。……”在隔壁房间里,阿历克塞·尼古拉伊奇筋疲力尽,最后用手指头敲敲桌子,然后敲敲自己的额头。
 
  “一句话,您两个肩膀上长着的不是脑袋,”他说,“而是这个。……”“哼,别来这一套,别来这一套,……”老太婆说,生气了。“你回去对你老婆这样敲桌子吧。……混小子!别让你那只手太放肆。”
 
  阿历克塞·尼古拉伊奇气呼呼、恶狠狠地瞧着她,仿佛要把她吞下肚去。他压低喉咙,闷声闷气地说:“出去!”
 
  “什么?”舒金太太突然尖叫起来。“您怎么敢这样?我是个弱女子。我受不了!我丈夫是个堂堂的八品文官!这小子可真混!我要去找律师德米特利·卡尔雷奇,管保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跟三个房客打过官司,我要叫你为那些无礼的话在我面前跪个够!我要去找你们的将军!老爷啊!大人啊!”
 
  “滚出去,祸害!”阿历克塞·尼古拉伊奇声音沙哑地说。
 
  基斯土诺夫推开房门,对办公室里看了一眼。
 
  “什么事啊?”他用要哭的声音说。
 
  舒金太太脸红得跟大虾一样,站在房间中央,眼珠乱转,手指头在空中指指点点。银行的职员们站在两旁,也涨红脸,显然疲乏得很,彼此茫然失措地望着。
 
  “老爷!”舒金太太跑到基斯土诺夫跟前说。“喏,这个人,这个家伙,……喏,这个人,……”她指着阿历克塞·尼古拉伊奇说,“他拿手指头敲敲他的脑门子,又敲敲桌子。……您刚才吩咐他解决我的事,可是他耍笑我!我是个弱女子,受气包。……可我丈夫是八品文官,我自己也是少校的女儿!”
 
  “好,太太,”基斯土诺夫呻吟道,“我来办,……我来采取措施。……您走吧,……以后再说!……”“可是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呢,老爷?我今天就要钱用!”
 
  基斯土诺夫举起发抖的手摩挲额头,叹口气,又开口解释说:“太太,我已经跟您说过了。……这儿是银行,私人机关,商业机关。……您要我们怎么办呢?您总得明白道理,您在妨害我们办公啊。”
 
  舒金太太听他讲完,叹了口气。
 
  “当然,当然,……”她同意说。“不过请您,老爷,务必做做好事,让我永世为您祷告上帝,求您做我的亲爹,保护我。……要是医师证明文件还嫌不够,那我可以要警察分局开个证明给您。……请您吩咐他们给我钱!”
 
  基斯土诺夫眼睛开始冒金星。他吐一口气,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疲惫不堪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您要多少钱?”他用衰弱的声音问道。
 
  “二十四卢布三十六戈比。”
 
  基斯土诺夫从衣袋里取出钱夹,从中拿出一张二十五卢布的钞票,把它递给舒金太太。
 
  “拿去,……您走吧!”
 
  舒金太太把钞票用一块小手绢包起来,收好,然后脸上现出一种甜蜜、殷勤、甚至带点卖弄风情的笑容,要求说:“老爷,能不能让我的丈夫恢复原职啊?”
 
  “我要走了,……我发病了,……”基斯土诺夫用疲乏的声调说。“我的心跳得厉害。”
 
  他走以后,阿历克塞·尼古拉伊奇打发尼基达去买稠樱叶水①,所有的职员各自喝下二十滴药水,才坐下工作。舒金太太呢,后来还在前堂坐了两个钟头光景,跟看门人谈话,等着基斯土诺夫回来。
 
  第二天她又来了。
 
  【注释】
 
  ①一种神经镇静剂。


作品集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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