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亲一起奔跑的人生(2)
时间:2020-10-08 作者:朱娟娟 点击:次
原来,军训时练习高抬腿,丁丁站不稳,有的同学也做不好,教官只批评别人。同学质疑,年轻的教官脱口而出“他是脑瘫”。有的孩子便编顺口溜骂丁丁“苕(武汉羞辱人的方言——作者注)”,还将他的文具盒传来传去,嘲笑他,捉弄他。
邹翃燕连夜坐了30多个小时火车赶回武汉。课间,邹翃燕走上讲台。她说:“同学们,你们都很幸运、很健康,丁丁身体不好。你们长大后,可以当运动员、当兵、当飞行员……去做任何喜欢的事,丁丁不行,他只有读书一条路。现在,他不想上学了,那他以后该怎么办呢?他还会开心吗?大家是不是应该理解他、包容他、帮助他呀?”台下寂静无声。
那学期期末考试,丁丁考了全年级第一,从此再没受过欺负。长大后的丁丁这样形容这段往事:“虽然妈妈出马,一个顶俩,但一辈子总要妈妈这样操心也不行。”
在丁丁心目中,妈妈对自己总是循循善诱,“教育小孩用的是智慧”。
高二时,他一度成绩十分不理想,很失落,反问妈妈为什么一定要考名校。
妈妈带他去东湖边的房子。在1楼,妈妈问:“能看到东湖吗?”
“不能。”
上6楼,“能看到吗?”
“能。”
“看得清楚吗?形容一下。”
“不是很清楚,就像一方小手绢。”
到了20层,东湖水面开阔,尽收眼底。
“这才是东湖真正的样子呀。”妈妈告诉他,东湖的样子是客观存在的,人在不同的平台,视野不同,看到的景象就有所不同,站得高了,才有可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
很快,丁丁找回了状态。2007年,他以660分考入北大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
经过多年康复训练,丁丁的身体机能也越来越接近正常人,总体不影响生活,只有诸如穿针引线、科学实验的精细动作无法完成。2011年,他放弃喜欢的环境科学专业,改修国际法,并顺利被保送至北大国际法学院读研。
硕士毕业后,丁丁在国内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做法务。工作了一年,他感觉还想继续深造。对于哈佛,他原本“不敢想”。
邹翃燕最了解丁丁的情况:曾两次获国家奖学金,被评为北大三好学生、北大优秀毕业生、北京市优秀毕业生,读研期间也成绩优异。她特意咨询了丁丁的导师,导师鼓励丁丁去试一试。
原本,哈佛给丁丁发了拒绝信。在看了导师的推荐信后,又给他发了录取通知书,而且免托福成绩。
把脑瘫孩子送进了哈佛,邹翃燕不觉得自己伟大。她更愿意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为了孩子而不断成长进步的妈妈”。自己绝不只是这场马拉松的陪跑者,她也是运动员,伴随医生当年断言的“痛苦艰辛又漫长”,她也收获了力量与快乐。
20多年前,一家三代4口人挤在20平方米的平房里,雨天,床头床尾摆满接漏雨的盆和桶,窗台上经常长蘑菇。那时,丁丁按摩一次5元,一周3次,而邹翃燕一个月工资才100多元。在中国人还不怎么接受保险的年代,邹翃燕给丁丁买了各种保险,希望他将来能有所保障。她连着做了好几份兼职,每天几乎都是一路小跑地忙碌。
在丁丁10岁时,因为一些原因,邹翃燕和丈夫离婚了。这对母子约定,不在公开场合评论孩子的父亲。
一次,她洗枕套,发现白布里有褐色的斑点。那是她做梦无意识哭时留下的泪痕,“有时真的太焦虑了”。
丁丁读高三时,邹翃燕的父亲、妹妹都因重病而住院,邹翃燕再度压力重重。那年,她唯一一次没能如约参加同学会。同学打来电话,邹翃燕说,快绷不住了,恨不得找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
在另一個房间的丁丁听到了,就对妈妈说:“妈妈,你不能倒下,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树,姥爷、小姨、我都是树上的枝丫,你倒了,我们就全完了。你要坚持住哇。等我毕业工作了,我就可以帮你了。”
夜里,家人都睡下了,不放心的丁丁又跑到妈妈的房里,对妈妈说:“妈妈,再说一遍,坚持。”
“我不能把自己变成当代祥林嫂。”相比于常人,若要丁丁活在灿烂明朗的阳光下,邹翃燕先要努力修炼成一颗小太阳。
培养儿子的同时,邹翃燕从未放松对事业的追求:她是副教授,是武汉市教坛新秀、武汉市青年女教职工标兵、武汉市首届优秀青年教师、武汉市学科带头人,也是湖北省礼仪学会副会长、高级形象管理师。
在邹翃燕的家中,一幅画挂了30年,图中有长着翅膀的小天使。这幅画是邹翃燕怀孕时买的,后来发现丁丁有缺陷,她仍觉得,丁丁跟任何一个孩子一样,是一个家庭的希望,“折翼的天使……还是天使呀!”
对于妈妈的勇往直前,丁丁用行动表达敬佩。丁丁小时候,对穿别人的旧衣服从来没意见。为节约路费,除寒暑假外他都不回家。读研时,他经常顶着烈日从北大走到清华,因为他觉得清华食堂的饭菜更便宜。
邹翃燕认为,母子俩就像一个大写的“人”字,丁丁是一撇,她是一捺,相互支撑,相伴相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打破“非傻即瘫”的断言,考进北大与哈佛,这些,都只是一路上的站点,“人生的马拉松没有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