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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玉米花、吉姆老爷、消失(4)

 
  “意识都没了,还指望什么。”我指出,“你真能冷冻我?”
 
  “没问题,放心好了。我嘛,冷冻是拿手好戏。做动物实验时,曾把猫狗之类活着冷冻过很长时间。把你也好好冷冻起来,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点。”她说,“所以,如果顺利,你的意识就会失而复得。那时肯定同我睡觉?”
 
  “当然!”我说,“如果届时你仍然想同我睡的话。”
 
  “会好好做那种事?”
 
  “尽一切技能。”我说,“不知要等多少年。”
 
  “反正那时我不会是17岁了。”
 
  “人总要上年纪。”我说,“哪怕冷冻起来。”
 
  “多保重。”女郎道。
 
  “你也好自为之。”我说,“能和你说上话,心情像多少好了些。”
 
  “因为有了重返这世界的可能性?不过能否如愿以偿还不得而知,只不过……”
 
  “不,不是那样的。当然,有那种可能性自是求之不得。但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指的是能同你交谈实在令人高兴,包括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现在干什么。”
 
  “再多说一会?”
 
  “不,到此为止吧,时间不多了。”
 
  “跟你说,”胖女郎道,“别害怕。即使永远失去你,我也会怀念你一辈子。你不会从我心中失去。记住这点!”
 
  “记得住。”说罢,我放下电话。
 
  时至11点,我在附近便所解了手,走出公园。随即发动引擎,一边围绕冷冻思绪纷纭,一边驱车向港口行进。银座大街到处挤满身着西服的人们。等信号时,我用眼睛搜寻应该在街上买东西的图书馆女孩,遗憾的是未能找见。触目皆是陌生男女。
 
  开到港口,把车停在空无人影的仓库旁,一面吸烟,一面把车内音响调至自动反复播放功能,开始听鲍勃·迪伦的磁带。我把车座后背放倒,双脚搭在方向盘上,静静地呼吸。本想再喝点啤酒,但已经没了,在公园里同女孩喝得一罐不剩。阳光从前车窗射进,把我包笼起来。闭上眼睛,感觉得出那光线暖暖地抚摸我的眼皮。太阳光沿着漫长的道路抵达这颗小小的行星,用其一端温暖我的眼皮——想到这点,我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宇宙运行规律并未忽略我微不足道的眼皮。我好像多少明白了阿辽沙·卡拉马佐夫的心情。或许有限的人生正在被赋予有限的祝福。
 
  我也顺便向博士及其胖孙女给予了我特有的祝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具有给予别人祝福的权限,但反正我是即将消失之人,不怕任何人往下追究责任。我把鲍丽丝·莱肯出租小汽车的司机也列入祝福名单之内。是他用车拉了满身泥浆的我们,没任何理由不将他列入名单。想必他正用车内音响听着流行音乐在某条路上载着年轻乘客风驰电掣。
 
  迎面是大海。可以见到卸完货面露出吃水线的旧货轮。海鸥如点点白痕四下敛羽歇息。
 
  鲍勃·迪伦在唱《轻拂的风》。倾听之间,我想到蜗牛、指甲刀、奶油焖鲈鱼、刮脸膏。世界充满形形色色的启迪。
 
  初秋的太阳随波逐浪一般在海面粼粼生辉,俨然有人将一面巨镜打成万千碎片。由于打得过于细碎,任何人都无法使之复原,即便是御林军。
 
  鲍勃·迪伦的歌使我想起租车办公室那个女孩。对了,也必须向她祝福。她给了我极佳的印象。不能把她从名单中漏掉。
 
  我试着在脑海中推出她的形象。她身穿令人联想到初春时节棒球场草坪那样色调的绿色运动夹克,白衬衫打一个黑色领结。估计是租车公司的制服。她听鲍勃·迪伦的过时歌曲,想象雨幕。
 
  我也想了一会雨幕。我所想到的雨是霏霏细雨,分辨不出下还是没下。但实际上是在下。雨淋湿蜗牛,淋湿墙根,淋湿车。谁都无法制止,谁都别想避开,雨总是公正地下个不停。
 
  片刻,雨变成模糊不清的不透明雨帘,罩住我的意识。
 
  睡意降临。
 
  这样我即可寻回我失落的一切,我想。国虽曾一度失落,但决未受损。我闭目合眼,置身于沉沉的睡眠中。鲍勃·迪伦不断地唱着《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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