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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在世间修行

我们都在世间修行

 
  这篇文章源自知乎网的一个问答:“中国真的有很多穷人吗?”其中一个匿名用户的回答得到了4000多条网友的评论。作者没有正面直接回答,却道出了一段坎坷而感人的经历。
 
  2011年,我博士毕业,和妻子同时在一所二线城市的大学工作。两家的基本生活条件,都属于三线小城市的富裕家庭。
 
  2011年10月,岳父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先是寒暄,说是想我们了。妻子觉得不对劲,追问之下,岳父说已经确诊,他是肝癌加胆囊癌加胰腺癌。几个关键器官,都发现了癌细胞。以前我们觉得,癌症距离我们好遥远,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会患癌症。妻子和我商量,要尽最大努力在经济上给予支持。
 
  当时,我的工资大概每年8万元。有机会,我就去给自考生、成教生讲课,每节课60元,每年能多挣2万元。拼命找朋友、师兄、师长做项目,每年能再多挣5万元。我和妻子在2011年,年收入大概20万元。
 
  20万元怎么用的呢?岳父手术,我们立即拿出5万元;随后的跟踪治疗,每月至少1万元;每个月生活费、营养费5000元。到2011年年底,我们大概花了8万元。平时去医院的路费、住宿费就不算了。我母亲非常支持我们,时时给我们贴补。
 
  生活突然变得很困难。去代课的机构外边有家炒面,我爱吃鸡蛋,加一个鸡蛋就觉得很幸福。在网上买裤子,100元3条包邮,刚好够夏天换洗的。有时候下课晚,要赶火车,太堵,直接叫个摩的,冬天特别冷,刮得脸疼、头疼。不敢生病,因为要花钱。每个月辛苦代课的钱和学校的工资,拿到手至少1万元。这些钱,都不舍得花,要准备老人看病的医疗费用。妻子一直穿着几年前大学读书时买的羽绒服,仔细看袖口,都磨出内胆,她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走上冬天的大学讲堂。
 
  每个月挣的钱,两个人加起来很厚了,送到医院却显得那么薄。
 
  2011年11月,在岳父手术之后不久,妻子怀孕了,她年纪不小了,医生建议一定要留下。2011年年底,放寒假之前,学校给每个老师发了一箱橙子,当时我在外地出差,就安排妻子找我同事帮忙搬到家。妻子脸皮薄,自己提着箱子,不舍得打车,去赶公交车,结果导致先兆流产。2012年的春节,我们一家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岳父在老家省会医院继续治疗,妻子在医院静躺安胎。春节的城市,人很少,我穿梭在家和医院之间。那个冬天,真冷。我给妻子买了生排骨,在家煲好,送到医院,妻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多少钱一斤啊?”
 
  妻子怀孕7个月的时候,还在讲课。孩子出生两周后,妻子就上班了,孩子没有喝过母乳——学校有产假,能休一个学期,但只发基本工资的80%,每月大概只有2000元。
 
  这一年,最快乐的事情,是岳父在有生之年,见到了外孙女。岳父很疼爱我们的孩子,每次见面都抱着,爱不释手。
 
  2013年大年初二,我们去岳父家拜年,他拿出酒要跟我喝,被岳母拦下了,他又夺了过去,说:“还能和孩子喝几次酒啊。”家里有病人的春节,是人生的一种凄凉。
 
  其实大年三十的晚上,妻子就提出要去岳父家看看。当时我说一起去吧,妻子拒绝了,说:“你就在家陪爸妈,带孩子吧。”很久以后,妻子告诉我,那年大年三十晚上,岳父又开始发烧,打摆子,岳母一个人都按不住。
 
  2013年端午节,岳父的精神很好,我们一起出去散步、聊天,他还有兴致让我找家好馆子。癌细胞最后的扩散速度非常快,似乎一夜之间,就长满了身体所有的器官。岳父很坚强,后来化疗不能做了,做微创,把肋骨敲断,定点烧癌细胞,他用手抓着手术床,疼得快把牙咬碎了。
 
  2013年7月,岳父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岳父是医院的“抗癌明星”,但也没敌过死神。他临死的时候,已经痛得昏迷了,注射吗啡都没用。人最痛的时候,中枢神经会自动把痛感调低。我问过医生,癌症有多疼?医生想了一会儿说,万蚁噬骨。
 
  岳父去世那天,学校还没放假,妻子和我加班把手头的试卷阅完。晚上9点多,妻子的电话响了。放下电话,妻子沉默了一会儿,趴在我怀里,说了一句:“爸爸没了。”
 
  我脑海中呈现一幕幕图景:岳母搀扶着岳父,赶大巴去医院;两个人相互搀扶,到医院餐厅吃饭;岳母和大舅哥在医院奔波,找医生、找药。几乎每次到医院,岳父都坐在床上,拿着前一天的住院清单,戴着老花镜,安静地看着,轻声地唏嘘,略带负罪地看我,打招呼。每次我离开医院,都告诉自己,坚持,再坚持……
 
  岳父去世后,我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我想,我有必要开始全心全意地做一件属于自己的事情了——我想去更大的世界。家人也赞同,经过这次生死劫难,每个人都觉得,原来我们的小康之家是如此脆弱。
 
  2014年3月,我正式从高校辞职,到一家公司担任执行总经理,年薪保底30万元。我到新公司报到的第二天,妈妈告诉我,爸爸从2013年年底开始,几乎每天下午发低烧,持续两个月了。经过岳父的事情,我当时很冷静,肯定是癌症或者其他重疾。
 
  到医院检查,没发现癌细胞,大家松了一口气。骨髓穿刺做了两次,最后查出来了,是血癌。每天的治疗费用,平均1万元。
 
  其实,苦难的人生距离我们很近。
 
  当天就凑够了住院费。我爸爸兄弟3个总共有10个孩子,大伯家5个,二伯家3个,我们家两个——我有个亲姐姐。爸爸住院用钱太急了,即使卖房子,也需要时间。妈妈给堂兄、堂姐打了电话,每个人都直接打过来两万元。我有个发小,外企高管,从小在我家吃爸爸做的饭菜,他直接打过来10万元,说:“这个钱,是给爸爸看病的,不用还。”爸爸的几个好朋友,也跟我要卡号,说:“这是给我大哥看病的钱,孩子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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