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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记


    她就要为他悬一盏灯,
    生生世世等他回来。
    有些事,他永远不会知道。
    这是分手的前夕,他的袋中有晚上十点的火车票,最后一次,与她徜徉在夜市的街头,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买一盏红灯笼。
    是他对她说过的异地风俗:在他的故乡,每当有人外出,家人就会在廊下悬一盏红灯笼,日里夜里燃成一份等待,要那游子回来的时候,不会迷失方向。
    也许他已经忘了,可是从今夜起,她就要为他悬一盏灯,生生世世等他回来,等他,把传说等成一个真相。
    可是有些事,她也永远不会知道。
    之一:
    这是他年轻时来过的城市,物也非人也非,他觉出自己的一身风尘。年少爱情发生过的城市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他今天的回来是不是一桩荒谬的事?这时,他抬头,看见一盏红灯。红过许多风雨的灯,仍然在闪烁。忽然之间,一些从来不曾被忘记过的事,又在时光里醒来,向他迎面袭来。灯影渐渐模糊,因为他已泪流满面。门里的人和门外的人,在门开后同时说:“你回来了。”“我回来了。”
    之二:
    火苗跳动着,终于燃起来了,她颤巍巍地从梯子上下来,捶捶酸软的腿。如果灯笼是镜,每天与它相看,它应该可以映出她日渐衰老的容颜。而那人始终没有回来。常常她问自己,他还会回来吗?后来她不问了,一切只是习惯,看着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定如她的生命,也许他永远不会来了,她依然在看灯,可是也许马上就回来。
    之三:
    婚礼上,大家哄着要新郎交代恋爱经过。新郎看向新娘的眼光如此温柔,“开始我以为是幻觉,在这样车水马龙的地方,看到一盏何其古典的灯笼。然后我看见她,灯笼动动荡荡,细细的红光洒了她一身,她像方从宋词里走出来。我便知道,一生的爱情在这一刻来到了。”
    之四:
    箱里滚出一个油纸包,“啪”的一声打在地上。她慌忙拆开验看,里面有一盏红灯笼,颜色已褪得差不多了,像洗白一般,依稀记得是有一天逛夜市买的,买了也没用过。她轻轻一碰,灯笼“哗”地散了架,忍不住自己摇头,做女孩时就是喜欢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她出门时,顺手把它扔进垃圾站。
    之五:
    “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他循声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孩一张婉丽的脸,盈盈的双眼清得像一泓水,仿佛似曾相识。虽然很累,他还是说:“尽管问。”“在你的小说《红灯记》中,情人远去,那女子为他点一盏红灯等他的故事,是真的吗?”他笑起来,“小说家言,不信也罢。”“哦,原来是小说。”女孩微微鞠躬,转身而去,连她的背影都是那么熟悉,他不由支额沉思,倏地醒觉,难道,难道会是……他茫然起立,人海如潮,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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