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骨、劳伦·巴克尔、图书馆(3)
时间:2019-05-17 作者:村上春树 点击:次
自然也同浑身胖得不成体统的女性睡过。同全身长满结结实实肌肉的女性也睡过。前一个是电子琴教师,后一个是天马行空的文体评论家。的确,胖法林林总总,各有千秋。在同如此众多女子睡觉过程中,人似乎越来越具有学术性倾向。**本身的欢愉随之一
点点减退。当然,**本身无所谓学术性。然而**若沿着特定水路而上,前头势必出现**这一瀑布,作为其结果而抵达充满某种学术性的瀑布渊源。不久,将像巴甫洛夫的狗那样生出由**直达瀑布渊源的意识线路。但归根结底,或许不过是我日益年老体衰而己。
我不再围绕胖女郎的果*体想入非非,付罢款离开餐馆。然后走到附近的图书馆。参考文献室的桌旁坐着一个苗条的长发女孩,我问她有没有关于哺乳类动物头盖骨的资料。女孩正专心看一本袖珍读物。此时扬起脸来看着我:
“什么?”
“关于哺乳类动物、头盖骨的、资料。”我一字一板地重复一遍。
“哺乳类动物头盖骨。”女孩儿唱歌一般鹦鹉学舌。经她如此一说,听起来绝对像一首诗的标题——俨然诗人在朗读诗之前向听众宣布标题。我暗自思忖:莫非谁来询问她都如此重复一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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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倘若真有如此标题的诗,倒也令人饶有兴味。
女孩咬着下唇沉吟片刻,说道“请等一下,查查看”。便迅速向后一转,在电脑键盘打下“哺乳类”三字,于是屏幕上出现20多个书名。她用光笔消去其中的三分之二,尔后储存下来,这回打出“骨骼”一词。随即现出七八个书名。她只留下其中两个,排列在所储书名的下面。图书馆也不同以往了。借阅卡装在纸袋里贴于书后页的时代竟如一场梦。我曾特别喜欢在小时候用过的借阅卡上寻找借书日期来着。
女孩动作娴熟地操作键盘的时间里,我一直打量着她苗条的背和修长的黑发。我相当困惑,不知是否该对她怀以好意。她容貌俊俏,态度热情,头脑也似不笨,而且讲话像朗诵诗歌的标题。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可以对她怀有好意。
女孩按下复印键,将电脑显示屏上的内容打印下来递给我,说:
“请从这9册中挑选。”
1、《哺乳类概论》
2、《图解哺乳类》
3、《哺乳类的骨骼》
4、《哺乳类动物史》
5、《作为哺乳类的我》
6、《哺乳类的解剖》
7、《哺乳类的脑》
8、《动物骨髂》
9、《谈骨骼》
我的借书卡最多可借3册,我挑选了2、3、8三册。《作为哺乳类的我》和《谈骨骼》等估计也很有趣,但同眼下的问题似无直接关系,留待日后再借不迟。
“十分抱歉,《图解哺乳类》禁止带出,不能外借。”女孩边说边用圆珠笔搔太阳穴。
“喂喂,”我说,“此书事关重大,就请借我一天好吗?保证明天上午归还,不会给你添麻烦。”
“可图解系列受人欢迎,再说事情一旦暴露,上边的人肯定狠狠训我。”
“只一天,没那么快暴露。”
女孩左右为难,踌躇了好一会,她把舌尖贴在下齿内侧,舌尖粉红,极为动人。
“OK,就借你一次,下不为例。明天上午9 点半前务必带来!”
“谢谢。”
“不客气。”她说。
“我想作为私人对你表示一点谢意,你喜欢什么?”
“对面有‘三十一种冰淇淋’,能买来一支?双头圆筒形,下边是意大利奶酪,上边是咖啡——可记得住?”
“双头圆筒形,上边是咖啡,下边是意大利奶酪。”我确认一遍。
之后,我走出图书馆,朝“三十一种冰淇淋”那里走去,她则到里面为我取书。我买好冰淇淋回来时,女孩尚未转出,我只得手拿冰淇淋在桌前乖乖等候。不巧的是,凳子上正有几个看报纸的老人,好奇地轮番看着我的脸和我手上的冰淇淋。好在冰淇淋十分坚挺,不至于马上溶化。问题是不吃冰淇淋而仅仅拿着不动,看起来未免如一尊铜像,令人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桌面上她已开读的袖珍书活像一只熟睡的小兔趴着。书是H·G·威尔斯的传记《时间旅人》下册。看来不是图书馆的,是她自己的书。书旁排列着三支削得整整齐齐的铅笔。此外还散放着七八个回形针。为什么到处都有回形针呢?实在不得其解。
或许是某种缘故致使回形针满世界流行。也可能纯属偶然,而自己却过于耿耿于怀。不过,我总觉得这有欠自然,有些不合常理:这回形针简直就像早有预谋似的,散落在我所到之处的最显眼位置。是有什么碰上了我头脑中的弦。近来碰上那根弦的东西实在太多——野兽头骨、回形针,不一而足。其中似乎有某种关联。但若回野兽头骨同回形针之间有何关联性,却又浑然不觉。
一会,长发女孩捧着三本书转来。她把书递给我,反过来从我手中接过冰淇淋。为了不使外人瞧见,在柜台里面低头吃着。从上面俯视,其脖颈一览无余,十分好看。
“太谢谢了。”
“该谢你才是。”我说,“对了,这回形针是干什么用的?”
“回形针?”她唱歌似的重复道,“回形针就是固定纸张用的呀,你不知道?哪里都有,谁都在用。”
确系如此。我道过谢,夹起书走到图书馆外面。回形针哪里都有,花一千元足可买到一辈子的用量。我跨进文具店,买了一千元的回形针,返回住处。
一进房间我就把食品收入电冰箱。肉和鱼用保鲜纸严实包好,该冷冻的送进去冷冻。面包和咖啡豆也冷冻起来。豆腐放进充水的大碗。啤酒也放进电冰箱,蔬菜把旧的摆在前面。西服挂在立柜里,洗洁粉摆在厨房木架上面。最后,把回形针撒在电视机上的头骨旁边。奇妙的搭配。奇妙得犹如羽绒枕和搅冰勺、墨水瓶和莴苣一类组合。我走上阳台,从远一点的地方望了望,得到的仍是同样印象,找不见任何共通点。然而,应该在某处有着我所不知道或想不起来的秘密通道相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