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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的暴力美学(2)

就像在《影》当中,你可以明显看出来,张艺谋对于刺杀这一动作的热爱。那种刀捅入身体时血从动脉中喷出来的嘶嘶声,是影片中最为酣畅淋漓的片段。
 
而在张艺谋以前的电影里面,也同样如此。比如,《一个都不能少》,就是不停的在找,《秋菊打官司》,就是不停的在上诉。《我的父亲母亲》就是不停的在奔跑。《归来》,就是不停的在守望。《有话好好说》,就是不停的在调解。
 
《有话好好说》的剧照《有话好好说》的剧照
这一循环往复的对于某一动作的变奏,是张艺谋对于他电影中的正面人物的最高礼赞,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死倔劲,是他对生命力的最高的褒扬。
 
他的电影人物不是因为他们的理想,或者说他们的思想来打动人的,而是因为这种动作本身。那种一波三折、百转千回的动作,不带有任何复杂的价值观色彩,它只代表着单纯的勇气,代表着单纯的坚持,代表着单纯的不放弃。
 
就像他曾改编的《活着》的作者余华曾这样解释《活着》:他们是为活着而活着的,而不是为其它任何东西而活着。
 
从这个角度来讲,张艺谋是一个真正的神话爱好者,他拍的电影全都是神话或者是寓言,因为他讲的是这个社会的最基本的法则,他看到的是最基本的权力关系,他看到的是最本真的热情,他看到的是最原始的勇气。
 
这种对于动作的执迷,实际上就是对于结果的悲观。因为他不相信有任何救赎的可能,他不相信这种权力结构有被打破的可能,所以他只能将热情送给试图突破这一权力结构的那些细小的动作。那是人活着的证明,是当下的证明,而这似乎就是张艺谋电影中人物的真正价值,也只有在那一刻,他们是舒展和自由的,除此之外,其余都是冷酷和虚空。
 
所以说张艺谋的电影主题也在两方面摇摆,它要么就是表现那种权力结构的密不透风,和最终殊途同归的两败俱伤,要么就是去表现那种在追求幸福——即使是虚妄的幸福——过程中那不停律动、不停变奏的动作。
 
这种对于终极问题答案的坚定,让张艺谋不会像陈凯歌或者姜文一样,由于对于事物的怀疑的深入,而越发陷入一种更暧昧也更虚无的情绪当中。张艺谋是在那种对世界简单化的强化和自我确认当中,越发的悲观与黑暗,整个电影也越发的冷冽与残忍。
 
而有意思的是我们看不到张艺谋价值观的波动,但对于题材的喜新厌旧方面,张艺谋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正是这种价值观的稳定,才让他有底气,去寻找题材的多样性,因为所有的题材都只是他固定主题的变调。当姜文陈凯歌还在苦苦追寻答案的时候,张艺谋却用各种张扬的形式对同一答案进行重复阐释。
 
这真是一把双刃剑。当思辨不再深入的时候,他所热爱就是只是对技艺本身的打磨。当对人性自认为挖掘到底的时候,对形式就变得越发饥渴。才华即是短板;丰沛即是匮乏;张扬即是单调;力量,就是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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