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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子焚诗祭香菱 菩提心赠画弹妙玉(4)

  贾母再没想到一番请旨,本来想为黛玉求个护身符的,看元春之意,竟似属意于宝钗,虽不愿意,为着娘娘旨意只是索要八字,并无可推托之辞,且素喜宝钗大方得体,性情温柔,又见王夫人一团高兴,只得点头道:“既这样,便请姨太太过来说话儿。”王熙凤也深知其意,不便说话。贾政自然更无意见,辞了出去且陪内相到书房小坐等候,又命人找了贾琏来相陪。
  一时薛姨妈来了,王夫人笑道:“我们大姑娘近日要陪皇上往铁网山射猎,因想念这些兄弟姐妹,叫把生辰八字都写个封儿送进去,大约是怕记错了生日,漏了赏赐。”薛姨妈便也约略猜到些,想他姐妹几个的八字宫中早已尽知的,不然从前宝玉、探春等生日之时,宫里又何以按时赏赐,并无遗漏,如今却又巴巴儿的打着生日的幌子要八字,自是单单为了宝钗之故。却不便说破,只得含糊笑道:“他是正月二十一,子时生的,小时候有个癞头和尚给他算过,说是五行缺金,竟不是大富大贵的命,所以才叫打了这个金锁儿,又给錾了几个字在上面,天天带着,积些福荫。”
  贾母、王夫人等听了这话,都想起他从前说过的宝钗这金必得找个有玉的来配才是大好姻缘的话来,不禁对看一眼,都笑道:“姨太太说那里话,看宝丫头的行止,模样儿,安静温厚,将来必是个有福的。”又道,“这件事竟不必说与宝丫头知道,横竖他今年生日已经过了,到了明年,娘娘必有赏赐的。”薛姨妈笑道:“平白无故的提他做什么。娘娘伴驾远行,跋山涉水不说,每日里自然百务劳心,那里还有余闲为这些小事废神,反教我们不安。”
  于是府里另备锦封,写了宝钗八字交给太监带回。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凤姐等均知赐婚日近,只在钗、黛两个中间,因未放准,都缄口不提,故而宝、黛、钗三个以及园中姊妹,一个字也不知道。
  却说宝玉自从那日与岫烟谈过,就想着要请凤姐做主,怎么想个法儿仍叫岫烟搬进园子才好。却因为香菱之死,伤心了几日,就将这件事混忘了。直至今日见到黛玉祭香菱,心胸为之一开,方又想起来。只为薛姨妈在旁,不便说起,遂着人打听着凤姐于贾母处定昏已毕,方亲自上门,将岫烟之事说了一遍。凤姐听了笑道:“你倒细心,我竟忘了。从你二姐姐去后,我总没去过紫菱洲一次,那里知道他们的事呢?正是我还没赶的及找太太说你房里的事呢,你倒替别人操起心来。”宝玉忙问:“我房里什么事?”凤姐笑道:“你且别问,横竖两三天就知道的。倒是你说的这件事,确要好好治治那起恶奴刁仆们,不然不说顾不上,还以为怕了他们,更要造起反来,乱自为王了。”
  宝玉便催道:“既这样,便着人接邢姑娘进来吧。”凤姐道:“自然要接他来,只是他并没有明说要搬出去,不过是告假回家暂住,如今我们敲锣打鼓的特地去接,倒叫他不好意思。这件事我自有道理。你且躲起来,看我如何做法。”因叫人传命下去,立刻将紫菱洲侍候的人传两个来问话。
  丰儿去了半晌,方带了王柱儿媳妇来。凤姐命宝玉站在六扇雕漆嵌云母的金碧山水折叠软屏后面,说是“请你看一场好戏”,俟他藏好了,方叫进那媳妇来,且并不问话,只向丰儿发难道:“原来你还知道回来。只当你长在那院里,等着移盆沤肥呢,还是折了脚,使两只爪子爬回来的?”丰儿嘟嘴道:“何尝不想快去快回?我去时,院子里空空的一个人也不见,草长的比人还高,等了半晌,喊的嗓子都哑了,才见他慢腾腾进来了,想是家去歇了一日,直等快关院门儿才回来应卯呢。”那媳妇便喊冤道:“姑娘可别冤枉好人,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家去了?不过往门房找人说两句要紧的话,走开眨眼工夫,姑娘不知道,可别混说。”
  凤姐厉喝一声“打”,彩明便走上前,不问青红皂白,左右开工打了十几个嘴巴。平儿忙过来拦住了,指着那媳妇斥道:“你这媳妇子太不懂事,竟敢在二奶奶面前大呼小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儿?容的你像在你们姑娘面前那般没上没下浑撒野的?”
  原来这媳妇仗着婆婆是迎春的乳母,平日在紫菱洲里,人人都尊他婆婆为大,迎春又素来好性儿,所以纵的他无法无天;后来虽则他婆婆因赌事发,被撵出园子去了,迎春却也随即嫁人,又带走了绣桔等素日与他不睦的四个体面丫头,因此院中总无人肯驳他面子,竟自山中无老虎,称起霸王来了。虽然向惧凤姐威名,毕竟从未亲身领教过,只当说几句话总没有错,孰料只是喊句冤,先就捱了一顿杀威棒。
  也是凤姐今日存心要杀他个下马威,才好做下面的文章。如今看那媳妇面颊肿起,嘴角沁血,满脸满眼都是惧色,心中有数,这才慢慢儿的说道:“你是管看院子的,如何院里没人,就敢敞了门各自走开?若是遭了贼,难道是你自家赔出来?料你折了命也赔不起。除非你自己就是个贼,正要开门给同党行方便,自己却故意走开,若成功了,就回头分赃;若不成功,或遇人看见问起来,就推说一时走开了不知道。左右赖不到你头上,可是打的这样主意?”那媳妇并不知有陷阱,听凤姐说他是贼,唬的忙忙磕头辩道:“天老爷在头上看着,奴才岂敢瞒骗主子?若是奴才若敢起这个心,就凭奶奶打死也不怨的。实在是刚刚走开一下,并没远离,只到门房说几句话,隔的又不远,眼睛一直盯着门的,原是看见丰儿姑娘进去,才随后来了。以后再不敢了。”
  凤姐见他一步步入了道儿,故意道:“既便没有贼心,抛了屋子远走高卧的也不对。倘若姑娘们一时有事使唤,叫起人来,却又如何?”那媳妇更不提防,只听凤姐不再诬他偷窃,便觉安心,闻言忙老实回道:“邢姑娘这些时并不住在园里,所以才走开,并不曾误了主子的事。”凤姐诧异道:“原来邢姑娘回家住了么?怎么没人同我说。既这样,不如把院门儿关了,你们这些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倒还省一处的开销。”那媳妇听这话是要罢自己的差,唬的魂也飞了,忙又回口道:“并不是不住了,邢姑娘只是回家暂歇几日,过几日还要来的。”凤姐便问:“回去多久了?”那媳妇怎敢实说,只含糊道:“也就月把天,正是也该回来了。我今儿头晌还打扫屋子,预备邢姑娘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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