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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挣不了钱

文艺挣不了钱

艺术青年自杀,人们又一次感受到从事文艺工作原来是如此之穷,一年写两本书,拍一部电影,按理说也不算很懒,但是只赚了两万块钱,“看起来忙得跟晒咸鱼似的,但只要不跟朋友吃饭,就得在家煮速冻水饺。”
 
没有钱,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劳作,于是崩溃了——如果这是一个捡垃圾的人,人们也许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偏偏是个搞文艺工作的,拍电影写书,都是多么高尚的行业,怎么竟然比一个捡垃圾的都不如?
 
 社会很残酷,对捡垃圾的人残酷,对搞文艺的人也残酷,真正实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过,细思了半天,这现象倒也不是现在才有,从古到今,秀才总是穷的,必须靠考学、当官、被相国的女儿看上、或者给林黛玉当家教、给西门庆当帮闲才能养妻活儿。
 
国外也一样,文艺青年李安学了电影,没成名的时候实实在在在家做了六年家庭主男,看孩子做饭,闲时才能去兼职搞电影也真是折堕。每年威尼斯双年展的时候,展区内分到处都是穿得奇装异服贫穷而年轻的各个国家的艺术家,看到位高权重手握资源的业内大咖们眼里便充满了饥渴光芒。“艺术家才是这世界上最聪明最势利的人”,我的一个做了许多年策展人朋友冷冷地说,“不过,势利也没啥问题,简单地说就是简单直接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人和事,也不算原罪”。
 
 
“我不希望你们学画,画画的人如果不出名就是黑衣(广东话乞丐)。”这是我一个杂志社同事跟我复述她的父亲的话。她的父亲是广东一个有名的画家,但坚决反对儿女们学画。我这个女同事谨遵父嘱,做了一名优秀的财务工作者,住在父亲买给她的豪宅里,天天给人算帐,专心家庭生活,煲汤八卦,响应国家二胎政策,生下一儿一女,过上了一个父亲想要自己小孩过上的幸福世俗生活。
 
只能说,在中国,搞文艺是不受祝福的,因为原本求生就艰难,做生意的人尚且都朝不保夕,何况附着在生存之上的这些文艺兮兮浮花浪柳们,所以民国写稿大咖鲁迅先生就感叹:我觉得别的国度里,处世法总还要简单,所以每个人可以有工夫做些事,在中国,则单是为生活,就要花去生命的几乎全部……
 
在全世界最多人口的地方意味着我们都要面对一件事,那就是最激烈最残酷生存竞争,生存已然是要花去全部生命的事,遑论还要脱贫,更遑论要靠文艺来脱贫——这恐怕是文艺爱好者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悖论,文艺本身不值钱,相反,它很花钱,它是一种超越在普通生活之上的更讲究精神意义的生活方式,要靠此为职业,靠此赚钱,就意味着要之技术化,技巧化,日常化,这是真正的文艺爱好者所不齿的。
 
他们有他们深刻的鄙视链,画油画的瞧不起画水彩的,画水彩的瞧不起画国画的、拍电影的瞧不起拍电视剧的,拍电视剧的瞧不起拍网剧的,写诗的瞧不起写小说的,写小说的瞧不起写专栏的,写专栏的瞧不起写公号的,写公号的瞧不起写网文的……当然几乎所有的文艺爱好者都瞧不起爱钱的,因为归根结底的原因是:我们那么爱好文艺不就是要把自己和庸俗的求生者分开么?
 
 
把文艺和生存对立,和把文艺和脱贫挂勾,这两种人大概都会过得颇不开心吧,因为没有生存,文艺毛之附焉,而脱贫,又岂是文艺的责任,大家都知道最好的生活是把文艺当成爱好,就像马云喜欢上台和李健飚《传奇》,王石喜欢和女记者一起爬山谈文艺,只不过,要过上这种日子,要不然家有祖传大宅,要不然自已另有谋生本领,万一此生不幸把文艺当成职业,大概就真得多一点平常心,把它当成职业一样对待,认真研究其中关节,攻克技术难关,努力成为行业楚翘,承认自己是在参与社会竞争。
 
参与社会竞争无非就是要使尽百宝出尽全力,而竞争的规律就是当你做到这个行业的前百分之二十基本上就谋生无虞,不可否认,要做到TOP1很难,那些人要不然就才气盖世要不然后有资源,外加运气好,这真叫可遇不可求,但做到TOP20也没这么难,但凡肯做老黄牛人又不算太蠢脾气不算太坏,年深日久也差不,凭手艺凭经验吃饭。据我所知,电影业里那些顶尖的录音机造型师灯光师编剧工作都满得排不过来,说到底,文艺能不能脱贫还真的在于你把它视为爱好兴趣还是一种谋生职业。
 
有别的职业养文艺当然是更好的事,当成职业就要有点职业精神,所以就算嫉恶如仇世事洞察的鲁迅先生,对于写信向他求援一穷二白的文艺青年们最终的劝告也是:“不必问现在要什么,只要问自己能做什么。(1934年十月九日致萧红萧军的信)”。
 
先求生,再文艺,是普通人对生命负责的做法,而爱文艺,是为了享受精神上的乐趣,至于求富贵这种事,人家雷洛探长早说了:富贵险中求,又关文艺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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