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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熊孩子坏老人的声讨中,无人真正体面

对熊孩子坏老人的声讨中,无人真正体面

带孩子在理发店理发,一位老人推门而入。“用用你们这儿的WiFi。”理发店的小老板不置可否,老人毫不客气落座,拿出手机听广播,手机声音非常大,远远盖过了理发店里温柔的背景音乐。我瞅了瞅老板,暗示他提醒一下蹭网的老人,小老板装作没看见。几分钟后,老人没有调低音量的意思,我有点忍不住了,假装要打电话,“麻烦您小声点,或者戴上耳机,我要打个电话。”
 
面对我的提醒,老人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想起体育场上因为跳广场舞和年轻人争夺场地斗殴的老人,还好,老人虽然瞅了我一眼,还是把音量调小了。没多久,他拿着手机离店而去。
 
不客气地讲,当蹭网的老人毫无顾忌地在理发店里享受着自己的广播时,我是有些愤怒的。愤怒的同时脑海里全是新闻里“坏老人”的合集:辽宁沈阳公交车上对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大学生破口大骂的老人、浙江海宁公交车上大放音乐还抠脚的老人、四川仁寿死也要拉着年轻民警垫背的轻生老人……我不知道自己面对的那位理发店蹭网老人,是否关注新闻,他瞅我时眼神是否也像新闻里的老人一样,饱含“我就这样,你奈我何”的傲娇?
 
确实不够好,确实为老不尊,所以他们有了“坏老人”的标签,甚至有了“熊老人”的称号。对于当事的个体老人来说,“坏”与“熊”的形容,并不夸张。只不过媒体视野中一下子爆出这么多“坏老人”,多多少少还是让人有些吃惊。但对熟悉媒体传播的人而言,这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搭一下“热点”的便车更容易上头条,这早已成为一种传播规律,况且,这一传播规律并非只在“坏老人”的现象中实践过。
 
我不反对也不反感对个体的恶的批评,但还是不习惯“坏老人”“熊老人”这样的叙事方式。每每看到“坏老人”“熊老人”这样的新闻博头条博热点的时候,特别想听一听这个群体中当事人之外的声音,毕竟,“坏”和“熊”这样的字眼现在针对的已经不是具体的个人,而是一个群体。遗憾的是,你听不到这个群体更多的声音,你不知道这个群体自身到底有没有在反省。舆论场里,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发言权。
 
 
对老人如此,对孩子亦如此。在这轮“坏老人”的热潮之前,“熊孩子”也是一个热门话题。新闻里呈现的“熊孩子”都是事实,新闻之外你一定也被“熊孩子”干扰过,一个“熊孩子”的“事迹”成了新闻热点,很多“熊孩子”的故事都会接踵而至。可是,孩子到底也是一个弱势群体,他们还没有能力在舆论场里为自己代言,到底“熊孩子”多还是“暖孩子”多,又有谁去认真统计过呢?事实上这也很难统计。
 
孩子变“熊”、老人变“坏”,似乎只有在舆论场里掌握了话语权的年轻人和中年人是正常的,不,他们是“焦虑”的,只不过“焦虑”是个中性词,或许还带有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在舆论场里,如果缺少了被批评者的声音,这并不正常。简单的定义、标签化的叙事,这其中不免带有道德优越感,甚至暗藏道德权威主义。
 
在批评老人“坏”的时候,我们这些中年人或许会感慨,等我们老了,一定不会像他们这么“坏”。不和年轻人争夺活动场地、尊重每个群体的选择,这本是一个“正常”的行为,远远称不上“高尚”。只不过有一些“坏”的个例在前,所以我们便有了“资格”自诩为“好”。每每谈及“坏老人”的时候,我总不免内心有些挣扎,如果不是就事论事,而是从群体的格局着眼,对自己的父母或者身边的老人说,“你们这些老人如何如何”时,他们的内心会不会深感悲凉?
 
个体的恶必须要批评,但对群体,终究还是应该去善意的交流,而不是苛责嘲讽。我更愿意看到的图景是,面对新闻里的博头条的“坏”老人,你应该去提醒自己身边的老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如何避免这样的“恶”。如果只是凭借话语权优势去棒喝,这也算不上是一种真正的善。如果说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有资格和权力定义其他群体,这算不算是一种粗鄙的叙事方式?
 
很遗憾,为了刷出自己的某种“优越感”,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叙事方式。看看社交媒体上流行的鸡汤文,诸如《绝不做那低品质的勤奋者》何尝不粗暴?勤奋本是一种好品质,只不过你成了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有了世俗意义上的“精英范儿”,然后你就有了“资格”对那些忙得昏天黑地也不成功的平凡人冷嘲热讽。或许叙事者所讲的道理完全正确,但这种说话的方式却有失风度。拥有更多话语权,并不代表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定义者,没有谁有能力能去轻易定义他人。
 
无论穷的富的老的少的,这个社会上的每个人都在努力追求一种体面的生活。习惯了粗鄙的叙事,谁又能真正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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