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劫数
十三
那天晚上东山离开以后,沙子并没有立刻睡去。那时候有一条狗从他窗下经过,狗经过 时汪汪叫了两声。狗叫声和月光一起穿过窗玻璃来到了他床上,那种叫声在沙子听来如同一 个女人的惨叫。在此后的一片寂静里,沙子准确地预感到露珠大难临头了。那时候东山来到 街上时,街上已经寂静无人,几只路灯的灯光晃晃悠悠。这种景象显然很合东山当初的心 情。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沙沙地在街上响着,这声响使他的愤怒得到延伸。这延伸将他带到 了自己家门口。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后出现了咔嚓一声,他进屋后猛地关上门,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剧 响。这两种声音显然代表了他当初的心情。尽管他还没法知道自己接下去会干些什么,但在 意识深处他仿佛觉得这两种声响来自于露珠的躯壳,于是他激动地颤栗了一下。那个时候他 在漆黑中听到了露珠的鼾声,这充满情欲的声音此刻已经失去魅力。那鼾声就像一道光亮一 样,指引着东山的嫉恨来到这间小屋。那时东山听到露珠翻身时床嘎吱嘎吱响了一阵。床的 响声和刚才那两声一样硬朗,东山在听到这强硬的声响时,又激动地颤栗了一下。
他在漆黑里站了片刻,然后他伸手拉开了装在门框上的电灯开关,随着啪的一声一片光 亮突然展现。他看到露珠侧身睡在床上,露珠的模样像是一件巨大的瓷器。灯光呈现时,卷 在露珠身上的被子发出闪闪绿光。东山走了过去。那个时候露珠睡眼矇眬地醒来了,她发现 东山时显示了无比的喜悦,这种喜悦她用目光来传达。可是东山所看到的却是那种只有荡妇 才具有的野兽般目光。正是这喜悦的目光把露珠送进了灾难的手中。在那一刻里,东山开始 明确了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十分粗暴地掀开了盖在露珠身上的被子。这个动作无可非议地暗 示了灾难即将来到,可是露珠的眼睛却没有看到,就像她一直没有看清东山近日来的内心一 样。所以当东山掀开被子时,她把这种粗暴理解为激情正在洋溢,那种激情她曾在婚礼上尽 情享受过。于是她不由重温了婚礼上的那个美妙插曲,她的脸上开始出现斑斑红点。
此刻那两张果*体扑克在东山脑中清晰地显示出来,它们就放在右侧的口袋里。但东山觉 得没必要拿出来重复一下,因为更生动的形象就在床上。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嘴 里奔出,那是他进屋后听到的第四次强硬的声音,那是一种比匕首还要锋利的声音。他要露 珠去掉此刻盘踞在她身上的**和短裤。露珠又一次错误地理解了东山,她以现在的错误去 证实刚才的错误,所以她确信无疑地认为,东山的激情已经到了无法压制即将奔泻的时候 了。因此她十分麻利地脱下了**和短裤,她感到自己赤裸的躯体魅力无穷,她以为东山就 要肆无忌惮了。可是东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令她莫名其妙。刚才那种锋利的声音又响了起 来。她按照声音指示来到了床下,她现在站在东山面前了。她感到胸部很沉重,这沉重使她 得意洋洋。然而东山却往后退去,一直退到门旁,东山的神态又一次使她莫名其妙。但她随 即便认为自己正在被一种情欲观赏,而那种情欲从观赏到进入将会瞬间来到。这时候她听到 东山要求她把双手叉在腰间的声音,于是她就将双手叉了上去。但是她感到这样的姿态似乎 呆板,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微微曲起右腿。这无疑是她所犯的所有错误里最为严重的。右腿微 微曲起后,刚好符合了东山口袋里黑桃Q反面所展示的姿态。不久之后她又听到东山要求她 把双手放到脑后去的声音,她再次照办了。那个时候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并拢到一起。这一 次的姿态符合了红桃Q反面所展示的。到这时露珠显然已经看到东山眼中可怕的目光,可是 她忽视了。她不仅忽视而且还卖弄风骚地扭动了一下。于是东山那张破烂的脸像是要燃烧似 的扭曲了。这时露珠似乎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她看到东山朝自己走了过来,于是那声音 也就越来越清晰。当她看到东山随手拿起一只烟缸时,她终于听清了那是父亲咳嗽般的笑 声,这笑声的突然来到使她大吃一惊,这时那个烟缸已经奔她前额而来了,她看到烟缸如闪 电一样划出了一道白光,她还没失声惊叫,前额就已经遭到了猛烈一击。她双腿一软倒了下 去,脑袋后仰靠在了床沿上。
东山随手操起烟缸向露珠头顶砸去时,他没有听到烟缸打在她脑壳上的声音,那时露珠 的失声惊叫掩盖了这种声音。露珠的惊叫让东山感到是一条经过附近的狗的随便叫声。随后 露珠的身体像一条卷着的被子一样掉落在地。那个时候东山才发现烟缸已经破碎,碎片掉在 地上时纷纷响起刚才关门时那种“砰”的声响,但是东山对这种过于轻微的声音十分不满。 他现在心中的嫉恨需要更为强烈的声响来平息。于是他操起近旁的一把凳子,猛地朝露珠头 上砸去,凳子的两条腿断了,刚才床的“嘎吱”声短暂地重现。他听到露珠窒息般地呻吟了 一下,同时他看到露珠脑袋歪过去时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这情形使东山对自己极为恼火。 于是他又操起了另一把凳子,可是他马上觉得它太轻而扔在了一旁。接着他的眼睛在屋内寻 找,不一会他看中了那个衣架,但是当他提起衣架时又觉得它太长而挥舞不开。然后他看到 了放在墙角的台扇,台扇的风叶已经取掉。他走过去提起台扇时马上感到它正合适。他就用 台扇的底座朝露珠的脑袋劈去,他听到了十分沉重的“咔察”一声,这正是他进屋时钥匙转 动的声音,但现在的咔嚓声已经扩张了几十倍。这时露珠的脑袋像是一个被切开的西瓜一样 裂开了。东山看着里面的脑浆和鲜血怎样从裂口溢出,他们混合在一起如同一股脓血。灯光 从裂口照进去时,东山看到了一撮头发像是茅草一样生长在里面。
难逃劫数
十四
东山拂晓时走入了这条小巷,东山的出现,完成了老中医多日前的预测。那时早晨已经 挂在了巷口的天上,东山从那里走了进来,走入了老中医的视线。东山是这一天第一个走入 他视线的人,在此之前有一只怀孕的猫在巷口蹒跚地踱过。尽管东山的面容已被硝酸全盘否 定,但是老中医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在那个绵绵阴雨之晨第一次走来的年轻人。因此此刻看 着东山走来时,他的心脏和两个肺叶喜悦地碰撞了一下。东山摇摇晃晃地走到窗下时站住了 脚,然后微微仰起了脸。老中医深刻领会了这个回首往事的姿态。接着东山的身影在下面一 闪后便消失。老中医听到楼下那扇门“呀”地一声,随即是门框上的灰尘掉落下去的声音, 然后是几下轻重不一的脚步。从脚步的声响里,老中医精确地计算出东山进屋以后跨出了几 步,和每一步的距离。当他离开窗口准备趴到地板上那个小孔去时,他感到东山就在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