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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大爱(2)

 
  最后,父亲用拳头结束了这场对话。那一年,他六十有二。可是10年的兵不是白当的,他依然强悍地把我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那天他走的时候,把存折摔在我脸上说:“真对不起啊,你有个失败的爹。可你也有儿子呢,麻烦你别活得像你爹那么失败。”
 
  那是父亲最后一次来上海,也是他最后一次揍我。我躺在地上,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可我心里却舒坦了。
 
  4
 
  我申请了破产,用父亲的钱,还了一些非还不可的债。2009年,也许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但我还是挺过来了,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只是我与父亲的联系变得更少了,或许是因为我们揭了彼此的伤疤。偶尔,他打电话来,也是想听听孙子的声音,和我几乎无话。
 
  2010年年末,我接到了一位远房姑姑的电话。她的小女儿要来上海考“上戏”,向我询问情况。末了,她说:“少军啊,有空回来看看你爸。”
 
  我问她,我父亲怎么了?她说:“你就回来看看他。他想你想得厉害,又嘴硬,不会说。”
 
  于是春节长假,我一个人回了鞍山。这么久不回去,印象中的小城,变得太多了,许多小区都翻建了新的房子,不过我家的那幢老楼还在。我敲开门,才知道已经易主了,房子几年前就卖了。我顿时知道了当初那15万是哪儿来的。老邻居告诉我说,父亲在小学门口开了家小卖部。我找过去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是间极简陋的门面房,陈旧的柜台里堆着文具玩具,后面拉着布帘,摆着一张行军床。房间里生了炉子,他在一旁,翻炒着一锅土豆白菜。昏黄的光线下,额头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深。我从没想过,他竟老得这样仓促,躬身的样子已经像个老人了。我出声叫他,他讷讷地望着我,半晌不说话。
 
  我说:“爸,是我,回来看你来了。”
 
  他这才走过来,捶着我的肩膀,老泪纵横。他真的老了,从来不掉泪的他,却在我面前哭了。而我站在他身边,一直在悄悄打量着这家小店。我真想不出,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小屋里,他是怎样熬过北方寒冷的冬天。
 
  那天晚上,父亲翻出瓶战友送他的好酒,喝得酩酊大醉。我和他挤在那张行军床上,很久都睡不着。他满是硬茧的手,始终拉着我不放,好像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不见。
 
  3个月后,父亲突然过世了。这个“突然”只是对我而言。其实他早在2007年就查出了肝癌,但他选择了一套最经济、最“超前”的治疗方案——气功疗法。医生说,他能活这几年算是个奇迹。
 
  从鞍山市区到千山旅游区的路上,有个叫双龙山的墓园。我把父亲葬在了那里,很简单的黑色墓碑,镶着他英气勃发的照片,背面我请工匠刻了两行碑文——
 
  他是永远不退伍的军人。他是成功而伟大的父亲。


作品集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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