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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消失的年味儿和年俗

老北京,消失的年味儿和年俗

  丁酉年的春节快要到了,我家附近上点档次的酒楼包间天天爆满,人们急匆匆地进行各种节前社交餐聚。我也参加了几次,发现跟过年、年味儿毫无关系。
  这些聚餐,给我印象深刻的有两类人:
  一类是志得意满的,譬如去年发财了,股票上市了,提了职称升了官职,获得个行业里的奖项,这些人得意其精致的人生成功。
  另一类,则弥漫着中产阶级式的焦虑:譬如居住在没有更多好学校的朝阳区,为了锁定学籍就要去好学区买房子,但西城区动辄上千万的狭小破旧、环境缭乱无序的所谓学区房,让他们陷入各种愤怒与不平衡;再有就是雾霾,以及由雾霾引起的恐惧,环境污染、食品与水的不安全,他们散布各种耸人听闻传言,彼此吓唬,然后话题便又峰回路转到逃离,谈到移民。他们渴望能去美国,较之他们当下在京城的焦虑纠结,那里是天堂。空气、水、食品、孩子的教育都是好的,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好!他们认为商人特朗普比希拉里好,那里太平祥和,前程广大。
  是的,中国人的新年要来了,得意的人想着更大的腾达,焦虑心塞的人向往另一片乐土,而春节、过年、年俗,是个无所谓的事情,都是老套,不合时宜,不解决当下问题。所谓“春节”的古老仪式,就是尘封的老画片,老古董,今人已与之已相忘于江湖。
  
  但在已成为过往的上一个丁酉年,以及那个丁酉年以前的很多很多个京城老北京人过年,都是一次次盛大而隆重的仪式过程。老北京人过年是从进入腊月开始的,届时,整个市面会笼罩在一层厚重的激动氛围里。
  从腊月初八一过,关于过年的节奏更加紧凑起来,年货的采买正式开始,甭管穷还是富,劳作一年的人们总是不惜在这个时候开始集中花钱消费,以期过个“肥年”。民谣曰:“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袄。”就是催促快办年货了。
  清末民国时期的京城,庙会是集中购买年货的主要场所。虽然日常生活街边店铺肉菜杂货也还方便,但京城的几大庙会则是大而全,杂而热闹的场合,吃穿用度日用百货,只要你能想到的,都可以在庙会的各式摊档上找到自己所需。采买年货被称为“置办年货”,是每个家庭一年里最重要的一次大花销。那时候,庙会就像个大超市,只不过都是顾客与卖主一对一讨价还价的交易,买主也可以货比三家,一个庙会逛下来,各种年货采买基本可以满足。
  接着民谣曰:“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
  腊八到二十三祭灶王爷之间,各家都是忙着采买,缝纫浆洗,或者了结年前该办结的事项——旧事不过年。到了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升天向玉皇大帝禀报人间闲事的日子,各家必是要一本正经地祭祀灶王。在民间看来,灶王是观察凡间各种罪过的神明,是受了玉皇大帝指派来监督百姓家庭的耳目。灶王爷不仅掌管家庭厨房之事也是兼管家庭内外日常事务,民间的敬畏油然而生。 “祭灶”习俗不仅有祈求原谅过失罪过,更有请灶神保佑子孙兴旺的含义。清代后期,灶神已逐渐变成掌控人间福祸,决断生死的大神仙。
  家家户户的灶壁上都供奉灶神,是一张木版水印神像,出自天津杨柳青画匠之手。两边贴着“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或者“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回”的对联。
  
  祭灶是男人的事,女人不出现,北京的习俗是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归天,言说人间善恶事,除夕夜再迎接回家。男人要念诵祷词,无非就是好话多说,不好的事避过,并奉上供品,供品有:关东糖、糖瓜、南糖,另备凉水一碗,草料一碟,是给灶王爷坐骑——一匹马预备的。祭毕,将关东糖往灶头上一抹,意思是将灶王尊口封上,说给玉皇大帝的话就是甜言蜜语。祭祀完,将旧的灶神纸揭下来,连同纸钱草料一并焚烧,以示送其远行天宫。
  民谣里的“二十三,糖瓜粘”,给灶神供品里一定要有又甜又黏的食品,这就是关东糖、糖瓜和南糖。关东糖本来指东北满洲那边生意人带来的一种糯米做的硬糖块,非常坚硬而细腻,摔都摔不碎,要用刀砍。糖瓜是北京本地“糖行”制作的一种甜瓜或北瓜模样的糖,分有芝麻和没芝麻的,里面是空心。后来关东糖改为京城商人自己制作,便是今天还可以见到的一种甜中还带点酸味的条形麦芽糖。咬一口,脆裂开,横断面有不少蜂窝。一声嘎巴脆后,便是牙齿与舌头与麦芽糖甜蜜的纠缠——沾牙,正因如此,便在孩子的嘴巴里充分咀嚼、品味,充分逗留而充分享受那味觉与口感。在那些贫穷的日子里,小孩子手里攥着的关东糖,简直是人间美味,是他们心目中世上最甜的糖果!即使手心发热,攥到手上沾着糖粉,也会毫不浪费地舔干净。
  
  灶王爷升天了,人间可就造了反,过年的节奏进入倒计时。俗语继续曰:“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腊月二十四是扫房日,很有仪式感,家人把平常摆设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都从屋子里搬出来,赶上老阳冬暖,女人孩子们坐在院子里说笑擦拭,寓意洗掉旧年尘埃。而男人或者家里的半大男孩子就要干些登高的体力活,拿着长鸡毛掸子清扫房间的顶棚角落,将房屋里外打扫收拾一番。这项活动很像今天机关学校定期集体打扫卫生的活动,具备群体性,一家人欢欢喜喜弃旧迎新。
  
  打扫的同时,各种贴字贴花就是顺带手的装饰了。北京人喜欢贴窗花,挂灯笼,贴福字、春字,贴春联,房间里贴年画,以胖娃娃、五谷丰登、喜鹊登梅等吉祥寓意的画作为主,基本也是来自杨柳青的画作。
  而厨房进入一年里最为香飘四溢,欢声笑语的时间段,也是家中女人最为劳累的时候。听老人说,腊月里的女人简直就是累掉一层皮,直不起腰,过个年老10岁。以老北京的习俗,进入新的一年忌讳动刀动剪子等利器,忌讳蒸、炒、炸、烙(与争、吵、炸、落谐音),都是不吉利的,所有的过年饭菜要在年前准备停当,各家的厨房简直就是昼夜不息,不时各种饭菜香飘四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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