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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里荒轶事(5)

  当然,这样的事端加荣是会做的,就这样,端加荣把洪大顺的童贞给缴了,洪大顺的童贞丢在了端加荣的身上,就在她丈夫王昌茂的眼皮子底下。 
  端加荣回房去的时候鬼头鬼脑的王昌茂还没睡,还脸朝着里面的墙壁唱歌:“姐儿住在三岔溪,相交哥哥打铳的,听到对门枪一响,姐在房中笑嘻嘻,晚上又有鸡子吃……” 
  “王昌茂,你唱啥啦?” &star=1#83141
  王昌茂嘿嘿笑说:“我唱‘晚上又有鸡子吃’……” 
  就这样,王昌茂的三百块钱贷到手了。第二天,端加荣找邻居借了两个私章——洪大顺说要几个人的章一起贷,王昌茂一人贷村长不批,就把钱从驴脚拐代销店拿回了。 
  王昌茂拿着这些钱,甭提有多高兴了。手头活了,能干事了,抽烟抽纸烟了。得意忘形之际,跟洪大顺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子称兄道弟起来,经常接他上来吃饭,还时不时让端加荣和孩子给他送些蔬菜下去,让端加荣给他洗这洗那。有时候高兴了,就对她说:晚上你就别回来了。这人不是没了人味吗?王昌茂的确就没了人味。可村里的人都服他,他是怎么跟洪大顺这个掰子搞好的?要想找洪大顺贷款,都得找王昌茂去说个情。端加荣当然晚上还是回来,可渐渐地,村里就传出了风声,没有不透风的墙。洪大顺成了王昌茂家座上客,端加荣经常在代销店出入,人家也不是傻瓜,长了眼睛不会看!这就有了闲言。加上贷款的次数多了,洪大顺就躲端加荣。端加荣被指使了去贷款(就是借款),赊烟,她不想去,王昌茂就发狠地说:“你去不去?你还不去呀,你这么厉害!”端加荣知道他恫吓她的理——自己的软捏在了他手里。他又从不说穿,就是要她去,一次比一次凶狠。只要去,就容忍她在洪大顺那儿待的时间。端加荣哪敢多待,村里的议论她也感受出来了,她是个敏感的人。而且,去洪大顺那里,一次比一次难开口。洪大顺一次比一次不情愿,甚至不愿近端加荣的身。端加荣知道洪大顺是在嫌弃她,她这个样子,清醒时的年轻小伙,是不会对她感兴趣的。可就是自那一次,端加荣勾引醉后的洪大顺那一次,她就在王昌茂面前没了说话和做人的狠气与底气。因为她做了丑事,做了一个良家妇女不该做的事。有时候王昌茂跟她睡觉时,酸酸地说:你莫有了洪掰子把咱甩了呀!端加荣发现自那以后每一次睡觉他越干越狠,像干别人的老婆一样,在她身上疯狂。端加荣见他这么酸酸的,说:“王昌茂,你说什么啊!咱们是夫妻!”王昌茂说:“人家年轻呀,有钱呀,人都想吃口新鲜的,我是老**一条了,你没兴趣了。” 
  ——从此后,端加荣不能拒绝王昌茂的要求,例假也不行,妇科病也不行。如拒绝,就是那种带暗刀子的话,就说:“跟别有兴趣,跟老子没兴趣!” 
  洪大顺终于要钱来了,要他还贷了。你猜王昌茂是什么反应?王昌茂是从端加荣口中听到要钱这个话的,他当即摔了碗,破口大骂道: 
  “你×都卖了,他还敢找老子要钱?” 
  原来,他认为那个钱就是不还了的,是端加荣卖×的钱。端加荣一听到他这么恶毒地把话说白了,就急了,说: &star=1#83141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啊,孩他爸?” 
  “你不是卖了×?你的×就白给他这个掰子捅的,他就不付钱?” 
  “没有!你不要瞎说啊王昌茂!”端加荣否认,她当然要强烈否认,可她的否认是无力的,明显中气不足,后来求饶似的说,“都是你闹的,你的鬼点子。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可要小声点呀!”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端加荣就还是厚着脸皮去找洪大顺,她说:
 
     “你我发生关系,王昌茂知道。”她只好使出了吓唬他这一招。 
  洪大顺说:“知道,他写的有条子,你也要还。不还我的账抟不拢。”洪大顺不在乎,洪大顺就是要他们还钱。 &star=1#83142
  端加荣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回去。她没能完成任务。她记得就是那天晚上,一个又雨又潮又冷的日子,她与王昌茂又为这事吵了起来,王昌茂终于动手了,不仅说话恶毒,而且出手凶残,拿起扁担就砍,将端加荣腰砍伤了,头砍出了血。那是往死里打,几个娃子一起呼天抢地。王昌茂不让娃子们拉她,边打还边骂:“打死你个骚×,你这卖×的偷人货!” 
  端加荣若是跑得不快,那天她就会死在王昌茂手上。她跑了出去,往二组跑去,跑到好友李登凤家里去。娃子们的呼叫被她狠心地掷开了,越跑雨越大,越跑山越陡,越跑路越滑。可是李登凤不在家,回娘家去了。端加荣站在大雨里,无家可归。她在黑咕隆咚的山道上又溜又滑又摔跤。摔跤不算什么了,爬起来又走,浑身泥水,腰更疼痛,头上的伤口在冷雨中仿佛凌迟在刀刃上,头皮像被人掰开了似的,脑髓给雨水泡烂了……山林里雨水轰响,那是山溪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吼叫。到处是泥石流崩坍泛滥的碰撞声,到处是野兽失魂落魄的号叫声。端加荣在山里喊叫,喊自己的亲爹娘,亲爹娘太远,隔了几个县,不会管她了,她已是嫁到这深山里有三个娃子的女人了,娘家已经越来越淡越来越远了。端加荣就是这样跑到了驴脚拐,没摔下河摔下岩没被野物啃掉,拍开了代销店的门。 
  可是,洪大顺没有把她拒之门外,给她烧水洗,给她包扎伤口,给她把泥浆衣裳鞋子也洗了,升起火塘给她烤衣服。年轻的掰子洪大顺是可怜她。她躺在洪大顺有着男人酸臭味的被子里,在屋子的融融火光中,疼痛和惊悸被这个年轻娃子慢慢抚平了。洪大顺给她洗衣服,可王昌茂从来没给她洗过一次衣服,没有,仿佛洗衣物天生就是端加荣的事情。自嫁到二十五块半来,生成了一辈子就是要洗男人和娃子所有衣物的,生就是王家的奴狗;洪大顺给她端茶喝,热气腾腾的茶水端到床头,可王昌茂从没在她生病或坐月子期间给她端过一杯热茶,都是自己下地自己倒着喝的。端加荣要说感谢,洪大顺说,什么也别说了。 


作品集陈应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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