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游走于梦里江南，当你来到姑苏古城，你是否知道如何去触摸它的灵魂？
你千万不要只是在它宽阔的主干道之间飞驰，那样你只能是走马观花，你甚至不能了解这座古城的粗枝大叶。你也不要只是奔走于几座精致的园林之间，那样疲惫的你也许会被假象迷惑，你会茫然于这古城为什么与你的心梦相差甚远，让你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诚然，姑苏城的魅力所在，不是摩天大厦，不是高档奢华，也无关红男绿女，无关香车宝马。
如果你要感受千年姑苏真正的魅力所在，那么就请你要离开繁华喧嚣的闹市，去那人人似见而又未曾真见的悠长的小巷里寻觅。
也许足迹初踏小巷之时，你并未觉得它有何非常之处。但当你走进去，一段距离之后，你便会倏然感觉红尘都被小巷挡在了你的身后。你看这悠长的小巷，地面皆是青砖铺就，有时辅之以几条乌黑的青石，那斑驳的藓迹在向你诉说着它沧桑的年轮。小巷一般两米多宽，幽幽仄仄，有时候忽然宽出来一部分，有时候又显得更加逼仄。但无论怎样，两旁无一例外是安静的门，有的关闭着，有的敞开着，关闭着的似乎隐藏着许多神秘的故事，那敞开着的就像略带吃惊的嘴巴打量着游人好奇的眼神。把目光递过去，你才发现门内又是一个世界，宛如《桃花源记》中所说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天井，回廊，花草，让你禁不住地一声轻叹。院子里比较常见的是嶙峋的藤萝，抑或是一串串开得正盛的紫色的桐花。有时候谁家的墙头上探出一丛枇杷，那绿叶间点缀着的青圆的果子，正在努力地生长。
这样的小巷，安静而无嘈杂之声。偶尔你会看见一位白发的阿婆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或者是两位清癯的老者在悠闲对弈，甚至连路边摆摊的小商贩也绝不喊叫着兜揽生意，而是定定地，似打坐参禅，似乎不忍心打乱这静谧，煞了风景。人家的阁楼上传来苍茫旷远的古琴声，或者收音机里传来评弹特有的抑扬顿挫，传达着独属于这江南小巷的淡泊宁静。抬头看，清朗的阳光洒落下来，无声无息，将小巷沐浴在它那迷离的神光里，使眼前的一切都现出梦境般的美好。
你忽然间明白了，这样的小巷，正是千年前贺方回寻觅远去芳尘踪影的小巷，是五百年前唐解元醉卧桃花书写丹青的小巷，是几十年前陆文夫无数次听过悠扬卖花声的小巷。
你正流连且感叹这小巷深深深几许的时候，忽然间就来到了它的尽头。令你惊喜的是小巷的尽头竟然横着一条不见首尾的小河。果然是“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你梦里想像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你的面前，就像为你打开了一卷稀有的绝世水墨图画，让你尽情品阅。河上有桥，河的另一边又现出一条小巷，那弯曲的小巷正和河水相伴而行，千百年来配合得优雅而又默契。这时，你站在古老的石桥上，望着两边参差错落的房舍，还有身旁静静走过的行人，也许会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你的欢喜和沉醉顷刻间写在脸上，你觉得自己已然是一位从千年书卷中走出的古人。
正当你处于庄生迷蝶般疑惑的时候，忽然就有悠扬的歌声送入你的耳中。你低头看去，从河的一头咿咿呀呀摇过来的一叶舟中，两位中年女子正曼声而唱。她们身着旗袍，一红一绿，怀抱琵琶，低眉而弹，正为你诠释着最精致的江南丝竹，演绎着最纯正的吴声雅韵。这时，你无须懂得她们唱的是什么，你但用你的精魄、你的心智去聆听好了，因为你最终会领悟她们所唱的一切的含义。你看，她们坐在小船的两边，大方而不拘矜，清丽而不浮华，她们的歌声正伴着嘈嘈切切的乐音漫上两旁的河岸，一直渗进你的心里。那歌声又像一颗颗清脆的珠子落在琉璃的盘盏中，让你的灵魂跟着它一起响起清脆的震颤。
往回走的路上，空中正飞舞着团团的柳棉，丝丝缕缕。不知怎的，你就想起了“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那千载难逢的句子。在春尽的江南，在姑苏的小巷深处，此刻，正有一个你，心头泛起淡淡的愁，淡淡的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