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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种兵老旦(3)

  满街的市民跑向防空洞,夹着包举着伞挑着担子的,都往一个小洞里挤。老旦四人却坐在路边抽烟,旁边有个水果摊子,小老板跑得太快,多半颗西瓜就扔车上了。二子过去拿来,大手咔咔掰了,几人就坐在路边啃起来。人们从这几个胡烂的兵眼前跑过,仍是一脸的看不起。
  “二子哥……你跑得可真快呢,一溜烟儿就上窗户了。”小鲁跑得满脸红,做崇拜状说。
  “那是,这是和你旦哥在村里打架练出来的,要不然追不上他……”二子靠着根电线杆子,他是喝得最多的,见人们跑得差不多了,拉开裤子就撒,熏得三人纷纷挪窝。
  “追俺?你是怕跑不及吧?这鬼子飞机呢?好久不见它们,还挺想的呢。”老旦走远几步,靠在墙上看着天空,飞机的马达声越来越远。街上男女狂奔,猫狗钻没了影,一条街就剩这四个浑不吝的兵,酒气熏天,胡作非为。
  “人呢?就这么没了?这城里人可真胆儿小……”小鲁站到路中间,挺着小肚子,迈着大方步大喇喇四周看着。警报解除的号吹响了,八成只是两个鬼子侦察机,外围的哨兵神经紧张,看见几只乌鸦没准儿就拉了警报。
  几人颇觉无趣,懒洋洋起来找着人力车。可这些家伙都不知哪去了,就只能靠两条腿。武汉城不是野外伤兵医院,街道斜曲复杂,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再被二子煞有介事地胡指几下,就跟小时候进了玉米地似的晕头转向了。来的时候几人都只顾得看风景,竟是无人记路。二子一个劲埋怨老旦缺心眼儿,人都跑下去了,你还把那些钱给店家作甚?不行,这些钱算你的,回去要还给俺!
  又走了一会儿,人渐多起来,店铺重新开门,老太太拎出马扎坐在街边捡豆子,阿猫阿狗一副战争老油条的样,出来便扑通倒下晒太阳。人们像躲过雨天的蚂蚁般重又挤满了街,寒暄聊天吹牛,分享恐惧和幸运。几个警察凑在一起抽烟,有说有笑地看着鬼子一张传单,几个孩子乐呵呵踢着地上一个装肥皂的纸盒子,也不知要踢去哪里。二子问了路才知道走了个南辕北辙,往回走,过了一个炸塌的戏楼,见一个小广场,七八张桌子在里面排成一串,桌子后排着奇怪的队。二子踅过去问了一嘴,说是让住在武汉的日本人登记,准备将他们集中一块儿住去。
  老旦颇为纳罕,武汉还有日本人?这不是鬼子么?是鬼子怎地还没杀光?当知道是住了多年的日本老百姓后,就酸辣一起来了。
  “鬼子还有老百姓?屁!还不一个个找绳儿吊了?哪有个好东西?还要圈起来管吃管喝?”老旦恨恨地正了帽子,背手踱过去。还真没见过不穿军服的鬼子,他走到一队前面,斜眼看了这个看那个,看了男的看女的,像看鬼一样打量,遇到不顺眼的就冷笑一下。日本人大多低着头,避开这挑衅的目光;更有女人被看羞了脸,怯怯地转了身。老旦见个胖乎乎的鬼子对身边的女人呵斥着什么,就凑近了看。鬼子骂一句那女人就欠下腰,眼泪都下来了。老旦搓起火,见那鬼子竟穿了一双国军部队的鞋,就一把揪出来了。
  “这鞋……哪来的?”老旦歪着脖子,指着鞋,“从哪偷来的?”他吊起眼角,一脸伤疤吓白了鬼子的脸。
  “长官,不是偷的,是买的,是在市场上买的。”女人竟会中国话,紧张得舌头打颤。
  “瞎说,这是军用物资,你们怎么买得到?”二子也凑过来凶巴巴地叫。
  “真是买的,他们还卖袜子、衣服和饼干,我们只买了这鞋。”女人对二子边鞠躬边说。日本男人却看似横了心,抱着手一声不吭。老旦见他油盐不浸,火就烧到了脑门,他一摆手,二子等人一拥而上,将那人扔倒在地,陈玉茗一把拎起他的腿,利索地去了鞋。鬼子指着陈玉茗哇哇叫,估计没甚好话。二子犯了浑,大皮鞋兜头就是一脚,那张脸哗啦就散了,鼻子歪了牙齿掉了眼睛斜了,眼泪和血花迸了一脸。但眼神还是凶恶的,那是老旦在厮杀时见过的。这强横的鬼子终于点燃他酒后隐隐的怒火,老旦大骂一声抡拳头就上去了,他骑在鬼子身上,大芋头般的拳头噼里啪啦砸着那张脸。女人扑过来护着,二子捉小鸡样抱旁边去了。陈玉茗和小鲁侧立两边,凶巴巴瞪着那些愤怒的鬼子,敢冒头的,少不了是一顿暴揍。
  这鬼子既抗揍,脾气还暴,老旦打得他满脸肿烂,鬼子还吐了口血吐沫上来,连同半颗牙齿都喷在老旦脸上。老旦气爆了,习惯性去摸军刀,要一刀透了他,却空荡荡的没带,就捡了一块砖头抡起来砸。鬼子的女人又扑过来,竟扑倒了老旦,张嘴咬向他的手腕。老旦被这女人骑在身下,羞得力气都没了。二子才不怜香惜玉,一脚踹在女人半张脸上,呜哇一声飞一边儿去了。
  “住手!”老旦身后叫起一个声音,还有顿顿的马蹄声。老旦起身回头,见十几个兵全副武装,当头一人高头大马,军装肃整,马靴锃亮,隔着七八步,老旦竟闻到浓重的鞋油味儿;腰上斜挂一柄短剑,白手套亮得刺眼。老旦认得那短剑,只有宪兵部队的军官才有这种黄把儿的。这下惨了,撞在宪兵手里了。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谁让你们这样胡闹的?酒后乱来,真不怕军纪么?”那人像是把这些字一颗颗咬出来似的。他面庞清秀,看着是个军官,却不像打过仗,但他周围那十几个兵可个个都黑壮孔武,眼中杀气腾腾,一看就是百战的老兵。
  老旦抹了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帽子摆正了,给那人敬了个礼。“鬼子穿着咱们部队的鞋,说是买来的,俺们让他脱下来,他不干。”老旦挺义正言辞的样。对方虽是军官,但老子打的是鬼子,你能怎么着?
  “这些人不是鬼子,是在武汉居住多年的日本百姓。政府统一安排他们,自是全盘考虑。很多市民都穿着我们部队的鞋,因为黑市上本来就多。看你们都是战场下来的,如此不讲道理酒后蛮来,于战事何益?”该人淡定自若,马站得一动不动。那些兵却往开走了几步,分头瞪着二子等人,看着就等这人一声令下扑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部队的?在这干什么?”该人又道。
  老旦绷着脸说了番号,强调是前线防卫部队,进城看看,并无别的事。
  “37军的406团?是高昱团长职下?”该人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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