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匮乏的时代，人们只能一起愚蠢下去

　　前些日子，邮箱里接到某门户网某团队的邮件，大意是，互联网发展至今，越来越重视原创，也越来越重视作者的权益。所以，我们准备对作者们开展原创保护，但是……需要费用。这封邮件的目的是调查：为了保护自己的作品不受抄袭，您愿意每月付我们多少钱？10元？50元还是100元？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极了。在网上发稿子，给网站免费提供内容，拉人气，合着还得交保护费才能受保护。这道理讲不通嘛。

　　但换位思考一下，网站各部门都在创收，都在想办法挣钱，给股东们一个交代。写稿的那么多，似乎不收点保护费还真说不过去。这样一想，那些苦哈哈写字儿的人们，可不就像一片片待收割的稻谷，待宰的羔羊吗？打击盗版抄袭也要成本，大家都得出力不是？

　　写字的人，可以看成是“内容生产者”，在整个商业化的链条中，应该是最低端的部分。就像种白菜的农民，挣得就不多，钱都被中间环节拿走。写字的人也一样，在芸芸写字众生中，最终能靠写字发财的人只占极少部分。大多数人，能挣个仨瓜俩枣的，过上中产生活就已经不错了。很多人想把写字当职业，但发现不能维持生计。所以，必须兼职，做个其他自己不那么热爱的营生，才能有条件写字。这也意味着大量的时间精力被占用，很影响写字的质量和数量。不过除此之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但是，还有很多人不想给钱。尤其是熟人。

　　话说当年祝枝山字画俱佳，就老有人来求，而且是不给钱。祝枝山不好拒绝，就让人拿着银票，举在自己面前，看着银票写。按他自己的说法，“精神”一下。后人称为“祝枝山精神”。现在不兴免费求字了，但需要免费写剧本，我见过最极端的，找上六七个编剧，开上半年的会，反复改，反复谈，最终剧集播出，人设剧情都是大家议论过的，但没一个编剧在其中，编剧是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

　　这种事情，也是杀熟的多。

　　熟人，杀了也就杀了。但不熟的人，拿了稿子到处转，自己做了营销号或者门户网挣了钱，反过来还收保护费，真不合适。这笔费用难道不该让抄袭的人出吗？

　　记得十几年前办杂志的时候，每次杂志出版，都被一家网站原封不动挪走。挪了好多次，终于忍不了了，发了律师函。然后对方派来一个总监还是什么，说要谈谈。谈是谈了，可这位总监说的话可气人了。她说了几点，一是互联网是共享经济，你的东西就该拿出来共享。二是我们几位老板都是海归，公司也是在美国注册的，中国法律管不着，意思就是你拿我没办法。三是你们没事打什么官司啊，不就是看我们名气大，想借着我们炒作吗？

　　我也想和你共享，你那扎来的风险投资，跟我们共享一下怎样？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接下来，起诉，打官司，调解，对方赔了钱。

　　后来，这家网站被人并购了。那几位海归老总出来，又搞了家网站。慢慢我就摸清楚路数了，人家根本不是真心办网站，就是弄钱，炒作，发一堆自我包装的专访，把网站搞得很红，最后脱手、兑现，赚个盆满钵满。成功后再干一票。至于内容，不重要，要么是扒的，要么是哄着年轻小孩儿写的，写完了只给很少的钱，或者不给钱。

　　这番把戏哥儿几个干了好几回，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不屈不挠再创业。

　　

　　回想起来，国内门户网站之所以比国外发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起始阶段获得了大量免费的内容——不管这些内容是扒的还是有免费的合作协议，正是这些内容，支撑起庞大的受众群。当时我曾经问过一个办网站的朋友，如果这些内容都付费能怎样？他肯定地说，付不起。即便是我们上市了，即便是每篇文章都付很低的费用，也付不起，因为这些文章太浩如烟海了。到了现在，广告跌落，不少纸媒已经难以为继了，想起自己办网站、办公号、做官微，但收益也很难抵上成本，只好靠出租房产或其他的办法过日子。一旦传统媒体塌了，记者散了伙，内容怎么办？

　　一些传统媒体开始向互联网出售版权，只是价要得再高，也属于杯水车薪。下面怎么转型，可真得好好想想了。新老媒体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合作，不能整天你占我便宜，我问你要钱，各种小算盘小买卖零敲碎打。

　　互相帮衬着大家都才有饭吃，至少在现在，还是需要帮衬的。你说传统媒体必死，死了又怎样？我倒觉得对新媒体半点好处没有。卖白菜，首先得有白菜可卖。

　　说到内容，前几天看了篇文章，讲微信公号的，作者以前是个传统媒体的记者。可能最近做公号成功了，所以开始写点分析文章。她的意思是，做公号的，现在只有个几万阅读，或者刚刚开始打算经营公号的，都洗洗睡吧，没什么戏了。公号的市场，已经被瓜分完了，好比天下三分已定，任何新来的想分一杯羹，都晚了。即便你内容好，天天更新，也架不住总有比你更好的。所以，别白费力气了。

　　看这意思，这饭馆满了，等座都没必要。真的是这样吗？

　　恐怕也未必。许多气势磅礴的大公号，发的那内容，只能蒙骗傻瓜。举个例子，这次奥运会，朋友圈和微博都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刷屏，比如田径赛场的各种搞笑镜头，有歪歪斜斜到终点的运动员，有某国转播给女运动员打马赛克什么的。确实有很多人点赞、转发。看着这些，只能嘿嘿，都是骗人的，因为那些跑道全是砖红色的。而这次奥运会的跑道，第一次使用了蓝色。

　　

　　这样做有意思么？大量生编硬造的东西充斥着网络，能说内容和原创不重要了吗？当然，这样也能被转发、点赞，能够挣到钱，只不过本质上挣到的是蠢人的钱。他们在群里发来发去，表达着自己紧跟热点，殊不知恰恰暴露了自己没看奥运——或者没仔细看。

　　为什么总有口水文、鸡汤文和假文假图？因为原创不够。为什么原创不够？因为不想付出更多的成本，并且，似乎这样已经足够。

　　这事情可以分析很多，比如资本驱动，比如大家都想赚快钱，再比如造谣或者侵权不受惩罚，等等。但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受众捧场。不少人根本不在意是否抄袭，是否瞎编，缺乏质疑与谨慎，所以易受蛊惑。如果以后有一天，受到鼓励与保护的原创越来越少，大家只能一起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