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破(8)
时间:2016-08-03 作者:王祥夫 点击:次
“那就先别买,你说呢?”小围的母亲又说,看着小围。
“还是我给您买吧。”小围说。
“你给我买?你哪有钱?”小围的母亲说。
“我不会挣?”小围说。
“你怎么挣?你还在上学。”小围的母亲说现在找工作可难了,满街上都是没工作的人。
包完饺子,才11点多,小围的女同学又帮着小围的母亲把头发上的夹子都取下了,又帮她把头发梳了梳。弄完这一切,小围母亲把小围拉到厨房,小声对小围说等一会儿那个人来了,你千万别说要跟人家喝酒,人家不会喝。“我让他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小围的母亲要出去了,她穿好了衣服,围好了围巾,看看儿子的女同学,笑着对小围说你怎么不穿那件小夹克,小夹克穿在身上好看。哪件?哪件?小围说。就那件,束腰的那件,米黄色的。小围母亲说现在年还没过呢。你把新衣服换上。
“这也太激动了吧!”小围说。
“年还没过完呢!”小围的母亲说。把新做的褥子卷起来抱着,出门了。
7
小围的母亲出去了,外面风很大,很冷,但她的心里热乎乎的。她先去小卖部买了一盒烟,家里那盒烟没几根了。她觉着自己太兴奋了,从来都没这么兴奋过。她想不到儿子会带个女同学回来,这让她浮想联翩,这让她突然觉着喜气洋洋,这让她觉得她这个家要有个前所未有的团圆了,这个年可是过得太好了。老池的厂子在这个城市的东边,那地方原先是河床,现在那条河里一点点水都没有,到了夏天也不会有一点点水。因为没了水,地产开发商让一栋又一栋的房子在河床里拔地而起。小围的母亲抱着那条新做的褥子朝东走,那条街越接近河床越低,是下坡。猛烈的西风从她的背后吹着她,好像是风让她觉着自己十分轻快,无比地轻快。她忽然腾出手摸摸口袋里的那盒烟,她忽然觉得这盒烟应该先给了老池,然后再给老周买一盒。就这么办。老池的厂子很快就到了,锯木头的声音很响,哗哗哗哗十分地清亮,让人觉得这声音里有光亮在里边闪烁着。小围的母亲直接到了老周呆的地方,她看到了老池,老池正指挥着人在缷一车刚刚送来的木头,木头上凝满了霜,银闪闪的。
老池看到小围母亲了,他马上朝她走过来,把鼻子抹了一下,又清了一下嗓子。
“嫂子你来了。”
小围的母亲忽然有了新的主意,这主意让她神采飞扬。
“今天到我们家吃饭好不好?”
“吃饭?”老池说。
“没什么好的,你别嫌弃。”小围的母亲说饺子也包好了,茴香馅儿的。
“可是……”老池说。
“再忙也得吃饭吧。”小围母亲说。
“你看看这个老周。”老池说。
“你答应了?”小围的母亲说。
“可是……”老池说。
“让我儿子陪你喝点酒,他能陪你。”小围母亲说。
老池不再说话,但他又不能不说,他说,你看看这个老周,这个老周。
小围的母亲回过头,往那边看看,人也朝那边走。
“这是你给老周做的新褥子?”老池说。
“我看他铺得有点薄。”小围母亲说。
“可老周一声没吭就走了。”老池说。
小围的母亲差点没站稳,她听清了,什么?走了?不见了?老池是说老周不见了,你说什么?
“老周走了,不在厂里了。”老池说。
“他不在?他去了什么地方?”小围的母亲站住了。
“和谁也没说,回来取了行李人就不见了。”老池说。
“走了?去哪了?”小围的母亲说。
“我是担心他的胃,你不知道,他的胃病特别厉害。”老池说。
“他能去什么地方?”小围的母亲说。
“咝———”老池好像感冒了,用一根手指按着鼻孔。
“行李也拿走了吗?”小围的母亲又说。
“这个他*的老周!”老池说。
“你肯定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小围的母亲说。
“咝———”老池又用一根手指按着鼻孔,说我知道他,他就是想让谁都找不到他。
小围的母亲忽然慌了,慌得心乱跳,慌得没了一点点主意,她抱着那新做的褥子,去了老周的宿舍。宿舍还是那么个宿舍,没一点点变化。小围母亲站在那里,褥子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上痒痒的像是有虫子爬。
“别哭,他不会有事,他只是不想让他儿子知道他还活着,他这也是好意。”老池在小围母亲身后说,这样也好,我们这种人,他*的,唉,我们这种人,也只能为家里作这么点贡献,咝———。
小围母亲不说话。
“等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会告诉你。”老池说。
小围母亲还是不说话。
“这样也好。”老池又说。
小围母亲还是没有话。
“咝———他*的,我真担心他的胃。”老池又用一根手指按着鼻孔,说,那一年,老周说死说活不想活了,往胃里一连吞了8支牙刷,整个宿舍的牙刷都让他给吞肚子里了,弄得大出血,这事他肯定不会跟家里人说,他的胃我想都快成筛子了,一个洞一个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