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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逼抗日(9)

  马烟锅见阵前的日军迫击炮突然歇了火,知道4连得了手,跳出战壕又是那一声:
  “弟兄们!跟俺宰日本猪去啊!”
  听战友们讲,身经百战的马烟锅是河南驻马店农民,早就是连队里的传奇人物。早前儿他打过第二次北伐,鬼子来了他打过上海战役,杀人无数,战功赫赫。他曾经一个人抓住六个日本鬼子,但是全被他一刀一个宰了,情报部门告了状,他因此没有升官。
  见连长跳出战壕,战士们也哇的一声杀将过去,几百人开枪扫射扔手雷。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支那兵,那一百多个鬼子有些心虚了,他们很快被挤到了第一道战壕里,只劈里啪啦地往外放枪。4连用搬回来的几门炮拦住了增援的鬼子。没有火力支援的鬼子无法挡住这帮支那恶汉,他们枪法虽好,可单发的步枪毕竟忙乎不过来,弟兄们很快冲到了投弹距离上。马烟锅让人把身上的手雷手榴弹统统扔到了鬼子的战壕里,那条沟里立刻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马烟锅杀得性起,抱着一挺鬼子的机枪跳到壕里,直通通地开火,弹壳崩得叮呤当啷响。枪口的火光里,他的脸就像青铜打铸般狰狞,十足一个村庙里拿剑的凶神。战士们冲到战壕两边,畅快地结果那些没了子弹的鬼子。老旦也忙不迭地打,可自己看好的鬼子总是被别的战友先打死,让他很是气恼,干脆也捡起一把没把子的机枪往壕沟里乱扫,扣住扳机就不撒手,直把黄土和血肉打了个四下翻飞。一袋烟工夫,那一百多个鬼子就只剩十多个活物了。这些家伙身上大多带着伤,却只端着刺刀,恶狠狠盯着围上来的中国兵。马烟锅一摆手,大家都停了火,各式武器指着这十几个鬼子。
  “用刀!让他们上来。”
  马烟锅下了命令,弟兄们收起枪,纷纷抽出了大刀,没大刀的上了刺刀,老旦满地乱找,找到一把卷了刃儿的。鬼子们大概估计自己活不成了,端着刺刀哇哇跳出战壕,熟练地围成一个小圈子。几个不知深浅的新兵愣着头冲上去,举刀就要砍,没想到鬼子挥枪的爆发力很强,刺出极快,一下子就被撂倒两个。老旦看到油大麻子熊瞎子样走过来。他人虽胖可刀法灵活,势大力沉,心狠手辣。那把二十多斤的大片刀一晃,像是展开了一面蒲扇。他磕下鬼子刺来的枪,一拳打在鬼子鼻梁上。那鬼子嘴硬,鼻梁却不那么争气,登时就变成了一团肉饼。油大麻子挥刀从下往上撩上来,那鬼子没能躲开这旋风般的一刀,从腰腹到肩膀都裂开了。油大麻子将刀柄一横向外一带,鬼子半个身子就飞了,就像用菜刀削开了一个大冬瓜一样。鬼子们端着枪抖抖索索,脸上浮出罕见的恐惧。马烟锅刀法轻盈诡异,最后一下却干净利索,他左手攥住鬼子刺来的枪,顺势一刀卸了鬼子的一只手,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鬼子裤裆里,拉着枪把龇牙咧嘴的鬼子抛给了呆立在一旁的老旦。老旦和二子等几个新兵壮了壮胆,开始生疏地扎砍这手疼蛋疼、没了抵抗力的鬼子,他们笨拙如火钩子掏灰,像生怕被什么烫着一样。鬼子夹在几面刀锋之下无处躲避,眼看着一柄柄铁器在他身上出出进进,带出五花八门的东西。他吐着血咒骂着,直到被扎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样,才瞪着眼倒下了。老旦再好奇地掏出日本兵的命根子来看,却已经看不出成色,早被战友们的乱刀扎得稀烂了。
  4连的打援分队收回了阵地,连长和马烟锅握了手。3连布置的新防线挡住了想增援的鬼子。另两个连从容地收集着弹药和食物,安排一些老兵放哨,忙活一番后,大家终可以坐到一块儿抽烟了。
  “连长,你见得多,鬼子临死的时候合手作揖是什么意思?”老旦问。
  “是求饶吧?”二子说。
  “求饶?俺还没见过求饶的鬼子。”马烟锅接过油大麻子递过来的生红薯,啃了一口又说,“日本鬼子最大的头头叫天皇,鬼子临死的时候念叨的就是这个球,跟咱们求菩萨保佑差球不多。”
  “4连今儿个打得漂亮,弄了这么多炮回来,可惜炮弹不多。”油大麻子说。
  “可是3连的人快死光了,被抓的那十几个弟兄估计也被刺刀挑球的了!”马烟锅叹了口气,往他的烟锅里装烟丝。
  “排长你咋对鬼子这球狠哩?”老旦问。
  马烟锅低下头来,抽了好几口烟,他爱惜地摸着烟锅的杆儿,半天才抬头说:“头先儿在吴淞战役的时候,咱们师两千多人被鬼子的一个师团包围,逃不出去了。师长带着大家投降,本以为命可以保得住,可鬼子把咱们带到江边,说是训话,却架起机枪就打。师长上去和日本兵当头的理论,鬼子不哼不哈的,慢悠悠抽出刀,一刀就把师长的头砍了一半下去。两千多人,不少是咱们河南的弟兄呐……”
  马烟锅停顿下来,喷出一口浓烈的烟,那烟粘糊糊地挂在空中,仿佛挂着血腥。这惨烈的故事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老旦的手死死抠着胳膊,半天才觉得好疼。
  “没死的就往江里游,鬼子机枪往江里扫射,江水都红了。俺和油大麻子等十几个兄弟游过了江,拣下一条命。今天又死了三个,车上一个,刚才一个,还有被你弄死的四喜……”马烟锅看向老旦,眼神里只有淡淡的凉。
  老旦的脸红起来,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又听马烟锅说:“这是命,四喜注定要死在那儿,死在你手上,你的命也是注定的,只是还不该死。麻子,回头把乔三儿的尸体弄回来,别和鬼子躺在一起。”
  老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3连一百多个兄弟战死的地方。夜幕降临,一群乌鸦在上空徘徊着。阴风阵阵,霞光如血,燃烧的车辆和尸体随处可见,风中飘来阵阵橡胶和人肉的糊臭味。行将死去的伤兵那凄厉的哭号,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大地上蔓延,回荡着。
  老旦恍如梦中。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是他打死也想不出来的,再可怕的噩梦和今天比,简直就是幸福了。这个钟点儿,原本正是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可以用凉水舒爽地洗一把脸的时候。一伺给驴放上夜料,把熟睡的有根儿扔在炕角,再把门闸上,就可以和翠儿在炕上温存了。虽然才分别了几天,可女人身上的味道和粗愣愣的声音就让他如此地想念,仿佛已经分别了几年。不知不觉中,两行热辣辣的泪水就淌了下来,划过脸颊,渗进嘴角,带着浓浓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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