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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生产(2)

   
  姐你吃我吧。正月突然说。腊月惊得两个眼睛鼓成铜锣,说,你怎么能吃?正月说娘刚才说我就是生萝卜,娘说只有吃了生萝卜才能肚子疼,只有肚子疼才能给娘生孙子。腊月想刚才娘的确是这样说的。就盯了正月看,却是无从下口。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娘肯定骗我们呢,人怎么能吃?正月说肯定能吃,爹和娘不教我们,是留着自己吃呢。腊月惊讶地说,是吗?正月说骗你干吗,有一次,我就听见爹在吃娘呢,娘还问爹啥味道呢。腊月的嘴也张成铜锣,说,真的?正月说骗你干吗。腊月问啥时候?正月说一天夜里,我被尿憋醒。腊月说以后你听到时叫声姐,让姐也听听。正月说好。 
 
2007-6-21 11:39:38 涢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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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进来了。腊月再看爹时,就觉得爹一脸的阴谋。腊月想,爹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够偷着吃,看来娘平时说爹有一嘴中吃的都舍不得吃留给她和正月是假的。这一发现让她的心凉了一大截。但她又立即记起,有好多次,家里做些好吃的,爹就是舍不得吃,硬让她和正月吃。他们强让他吃,他就说他不爱吃那东西。他们就真以为爹不爱吃。直到后来他们惹爹生气,娘教训他们,他们才从娘的口中知道爹是装作不爱吃的。正月说不对啊,你说爹吃娘,可爹怎么不生呢?腊月说真是个瓜蛋,爹是男人,男人怎么生。正月说你是说男人吃了生萝卜也没用?腊月说那当然,口气中充满着自豪。正月说我明天就去给你拔生萝卜。腊月说可是我怕疼。正月说一点儿疼算啥,再说,有娘在,还怕疼?腊月想想也是,就觉得肚子里也有一个孙子了。 
   
  爹让腊月和正月睡,他出去一趟。正月问爹出去干啥。爹说你问那么多干啥。爹走后,正月说我知道爹干啥去了。腊月问干啥去了。正月说去土地庙。腊月问你咋知道。正月说我看见他拿了香裱。腊月说怎么半夜三更去土地庙。正月说没听娘说神仙都在晚上巡逻吗,那些在晚上偷着干坏事的人都被黑白无常记在功过簿上,到时算总账。腊月说爹早不去晚不去,为啥偏偏今晚到土地庙去呢?正月说因为今晚嫂子肚子疼啊。腊月想,原来爹是给嫂子走土地爷的后门去了。可是,村上人都说爹会法术呢,连鬼都给他抬轿子呢,他还要给土地爷走后门吗?正月说就是啊,哪一家死了人都叫爹去埋,你说爹就不怕?腊月说再别说了,我害怕。正月说别怕,有我呢。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拱到腊月的怀里。正月说爹说当你害怕的时候一直念“太上老君大放光明太上老君大放光明”就不害怕了。二人就念,果然不那么害怕了。 
  你说村里人死了有爹埋,爹死了该让谁埋呢?腊月没有想到正月会想到这么一个严峻的问题,心里再次生出对他的佩服。是啊,爹死了该让谁埋呢?你得赶快跟爹学啊。正月说我才不学呢,跟死人打交道,要学你去学。腊月说那我去学,爹说其实死人没啥可怕的,看上去他死了,其实他是到新家了。正月说,新家?死了还有新家?腊月说就是,爹说做好事的人死了要么到天堂,要么还做人;做坏事的人死了要么做畜生要么下地狱。爹还说那些做好事的人死得容易,就像睡着了!做坏事的人死得艰难,就像活剥皮。做好事的人死了身体是香的,做坏事的人死了身体是臭的。正月问那埋人是好事还是坏事?腊月说当然是好事。正月想,如果埋人是好事,那爹就是雷锋了。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片人的麦浪,爹的收割机轰隆隆地从村里开过,一直开到美国去了。 
   
  (又鸟)叫了,正月应声从炕上翻起来,一把揭过腊月身上的被子。腊月说神经病,我正做梦呢。正月说做梦又不是吃席。腊月说我梦见兔生娘坐着火车上北京了。正月说那是你想上北京呢,快起。腊月问起这么早干啥?正月说到地里拔萝卜啊。腊月说拔萝卜干啥?正月说让你个馋猫吃啊。腊月说我吃萝卜干啥?正月说肚子疼啊。腊月就记起娘早上说的话,就起来穿了衣服和正月出门。 
  天还没有大亮,二人猫着腰在自留地里东找找西找找,总算从土豆行里找到一个萝卜。不想挖开土还没有一根筷子粗,就下不了手了。娘说凡是能够长的,都是一个命,如果没有熟,害了它们是有罪的,这萝卜能够长,肯定也是命。一想到它是命,就下不了手了,就又重新埋上。 
  往回走的路上,正月来了灵感。我们可以向庄里人要啊,说不定谁家还有老萝卜呢。腊月想想也是。二人就挨家挨户地去要。先到地生家。地生妈说你们要萝卜干啥?腊月要说话,却被正月抢先,正月说不为啥,我妈说她想吃一点儿。腊月佩服还是正月聪明,她差点儿把秘密暴露了。地生娘说,都这个季节了,恐怕谁家都没有了,再等等,新萝卜就下来了。正月心里说,饱汉不知饿汉饥,谁能等得了。二人又到兔生家。不想还是同样的结果。正月想,看来这萝卜是一个季节,不到你吃的时候,想吃也吃不上。兔生娘问娘在干啥。正月说我哥叫去了。兔生娘问你哥叫你娘干啥?正月说我嫂子生娃娃。兔生娘问啥时候?正月说昨晚。兔生娘说好啊,这老家伙要抱孙子了。正月问,你抱孙子了吗?兔生娘说也快了。正月问也要我娘接生吗?兔生娘说用她做啥,俺用你爹。腊月就跳起来,说,姨骗人,哪有男人接生的。兔生娘说你个小鬼精,回去告诉你娘,就说兔生家的也快要生了,让她有个准备。正月的心里就升起无比的自豪,就觉得娘像拔萝卜似的,挨个儿从村子拔过去,留下一村的萝卜坑。兔生娘说你娘行了一辈子脚,起(又鸟)叫睡半夜的,都是给别人做差,这回终于到自家了,她心里该多美啊。正月说不就生个娃娃嘛,有啥美的?兔生娘说你碎松当然不懂,这世上,没有比生娃娃更美的事情了。正月说还有呢。兔生娘惊讶地说,是吗?还有啥能比生娃娃美? 
  下着雪,天很冷。正月和腊月在窗子外面,脚都要冻掉了,但是没有谁愿意离开。娘说这前两天,就得有人听床。他们问为啥。娘说吉利啊。正月问为啥吉利。娘说老先人留下来的规矩,从古到今都是这样的。正月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听床的队伍,八路军一样,埋伏在大江南北,只等日军到来。正月把腊月拉远,问,你说我们听床哥知道吗?腊月说大概不知道,他又没有听过床。正月问你咋知道没有?腊月说他又没有哥,听谁的?正月说听爹和娘的啊。腊月就噗地一声笑出声来,正月忙伸手把姐的嘴捂住。腊月悄悄地说你个瓜蛋,爹娶娘时,哪里有哥啊。正月问你知道没有?腊月说当然没有。正月说我们去问娘?腊月说问就问。二人就去问,不想娘已经睡着了。娘的瞌睡真是容易。二人钻到被筒里暖了一会儿,再次回到新房窗下。就听到哥问嫂子美吗?嫂子说,美。哥问像啥一样美。嫂子想了半天,说就像××一样美。哥说你是说没有比这更美的了?嫂子说没有了。正月和腊月就捂着嘴笑,把牙都笑掉了。 


作品集郭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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