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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14)

「那么我呢?」
『妳?』
「嗯。如果我是一幅画,你的感觉是什么?」
虽然这个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但突然面对时,我却无法直接了当回答。
而且这问题并不像吃饱了没、天气如何、现在几点那么单纯。
「打烊了。」
老板出现在我们桌旁,说了这一句。
『干嘛突然说要打烊?』
「太晚回去不好。」老板开始收拾桌上的杯盘。
『怎么开始关心我了?』我问。
「我关心的人不是你。」老板说。
珂雪笑了笑,收拾好东西,我陪她一起走出咖啡馆。

我们慢慢走到她的车旁,我帮她把东西放好,她发动了车子。
『妳刚刚那个问题,我想……』
「没关系。」她摇下车窗,「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然后她摇上车窗,挥了挥手,便开走了。
我还在犹豫该怎么回答她时,她的车子已经被黑夜吞没。

搭上最后一班捷运列车,我回到家。
客厅是一片黑暗,我猜大东大概不在,便直接回到房间。
洗个澡后,打开计算机,想把这两天的进度写进《亦恕与珂雪》里。
只写了几分钟,便呵欠连连。
关上计算机,直接扑到床上,没多久便进入梦乡。

早上醒来时,觉得精神很好,应该是昨晚睡了个饱觉。
出门上班时,还在地上捡到十块钱,真是幸运。
一走进公司大门,看看墙上的钟,刚好八点,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礼嫣也笑了笑,清清喉咙,开始唱:

「亲爱的海呀,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说?
为何你的倾诉,总是一波接一波?
不要认为你的汹涌,我无法感受;
我知道你激起的浪花朵朵,
是情人间的问候。
请看看我的心,已被你侵蚀与淘落。
但我是坚硬的岩石,只能选择沉默。」

这首歌的旋律和歌词我从未听过,应该又是礼嫣自己作的歌。
「怎么样?」礼嫣问。
『很好听,有一种澎湃的感觉。歌名叫?』
「我还没命名呢。」
『这么好听的歌,怎么可以没有名字?』
「这样呀……」她想了一下,「那么,就叫海与岩吧。」
『海与岩?』我说,『嗯,不错。』
「谢谢。」她笑了笑。

走到我办公桌的路上,脑子里还回荡着这首歌。
礼嫣取名的方式跟我很像,我把小说叫:亦恕与珂雪;
她把歌名叫:海与岩。
看来我和她同样都是不太会取名字的人。
不过,这首歌真的好听。

今天老总召集大家开个会,他说景气渐渐复苏,公司业务也开始成长。
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恢复正常上班,薪水也会恢复正常。
照理说,这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我听到时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下班后还能跟珂雪喝杯咖啡吗?

如果恢复正常下班,那么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可是通常会拖到六点。
珂雪六点半要上班,六点十分左右就得离开咖啡馆。
这样岂不是我刚走到咖啡馆时,珂雪正好要离开?
就像《鹰女》这部电影的情节:
男子白天是人、晚上是狼;女子白天是鹰,晚上是人。
两人注定无法以人形相见,只能在短暂的日夜交替时分,匆匆一瞥。

『太悲伤了。』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其实可以不必悲伤。」老总说。
『真的吗?』
「你不要干这个工作就可以了。」
我的思绪立刻回到会议现场,老总正瞪着我,我搔了搔头,赶紧闭嘴。

如果公司的业务开始成长,那现在这种上班较为清闲的日子,
恐怕是此情可待成追忆了。
写小说久了,好象忘了自己的工作,以为写小说是生活的重心,
这实在不太应该。
话说回来,写小说可以放弃,但要我放弃跟珂雪喝杯咖啡的机会,
那绝对是做不到的。
光是用想的,就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

下班后,到咖啡馆跟珂雪喝咖啡时,脑子里还是在想这件事。
珂雪问我怎么了?我跟她详述老总开会时所说的话。
她说没关系,还有礼拜六、礼拜天呀。
我想想也对,便不再自寻烦恼。

不过我又忘了要告诉珂雪:她是一幅会让我心里有所感受的画。
而她也没继续问。
我想这样也好,因为就像礼嫣所唱的:
我是坚硬的岩石,只能选择沉默。

坐捷运回家的途中,我突然想到:我可以不必对珂雪明说啊。
我只要把对珂雪的感觉写入《亦恕与珂雪》中,不就得了?
这样珂雪看完小说后就会明白了。
想通了这点,我不禁在捷运列车上哈哈大笑。

回到家以后,又出现一个好消息:大东的剧本终于写完了。
大东很兴奋,找来了鹰男和蛇女,并让小西下厨请大家吃饭。
小西在厨房忙碌时,大东在客厅讲解剧本的结局。
他愈讲愈得意,还站在沙发上弹来弹去,有些得意忘形。
『你平时沉稳得很,但如果碰到兴奋的事,却显得太激动。』我说。
「是啊。」鹰男说,「这算是个缺点。」
「嗯。」蛇女也点点头。
「狮子,已经是万兽之王,总不能,因为牠不会飞,就说牠不好吧。」
小西从厨房说出这段深奥的话,我们三人的嘴巴同时被冻住;
大东也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
吃饭时,原本气氛很热烈,但蛇女突然掉下眼泪。
你看过蛇在流泪吗?或是说,能想象吗?
所以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干嘛哭?」鹰男问。
蛇女狼狈地擦拭眼泪,说:「我现在好丑好丑,所以不要跟我说话。」
「妳曾经漂亮过吗?」鹰男说。
蛇女的脸色立刻由白变青,简直比川剧中的"变脸"还迅速。

鹰男挨了三记重击后,大东才问蛇女:「怎么了?」
「没事。」蛇女回答,「只是突然觉得悲伤。」
『喔?』我很好奇。
「我只要看见别人很幸福,就会为自己感到悲伤。」
蛇女说完后,看了大东与小西一眼。
「我倒是看见别人很悲伤,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鹰男说。
「你还想挨揍吗?」蛇女说。
鹰男识趣地闭上嘴。

吃过饭后,大东与鹰男、蛇女在客厅讨论,小西也在。
他们主要讨论接下来的蛇女和鹰男的剧本。
我听了一会,便回房间写我的小说。
写着写着,就想到悲伤这种东西。
悲伤真是一种神奇的情绪,总会无声无息、无时无刻、莫名其妙而来。

幸好我还是睡得很安稳,没被这种情绪影响。
但隔天一早进了办公室,便感到悲伤,因为已经过了八点一分。
我垂头丧气地往里走时,听到礼嫣说:「别忘了今晚的尾牙宴哦。」
『尾牙?』我停下脚步,很疑惑。
「昨天周总在开会时说的呀,今晚要吃尾牙。」
『是吗?』
「你开会时一定不专心。」她笑了笑。



作品集痞子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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