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梦(3)
2015-03-23 本站原创 作者:王霁良 点击:次
五 春末夏初,万物一派生机,朝暾初上,房东老太小院里的石榴树开得火红一片。每晚读书写东西都要弄到十二点,只要有写的欲望,就不停笔。门外风吹杨树的“哗哗”声不绝于耳,似在为勤奋用功的我鼓掌。说起来好多人毕了业就不再专注学习了,可我的汉语言文学钻研从来没断,比别人多学了这么多年,自己早晚还不得成精?因而常常暗自激励写作上千万不可灰心,今春务必再掀起一个创作的小高潮,即便结不了籽,发表不出去,算练笔也好。想想写作这个玩意,是有点周期的,有井喷也就有停歇,就像女人生孩子,怀哪一胎都需有个过程,有时下笔千言,有时腹内空空。 《华夏文学报》采编那份兼职,因为一直没做出业务,也就一直没从这份职业挣到一分钱,不免心有自责。这当然也不全是我自身的原因,定的价位太高,太狠,企业不买账,尤其是份和经济不大沾边的报纸,发行量肯定高不了。但这个兼职岗位我还是挺珍惜的,因为它毕竟和文学沾点边,从每期的报纸上能学到些东西。有一个和我一同进报社的采编刘文采,比我小几岁,和我交好,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后来了解到他是通过关系进来的,因他父亲和我们报社总编是文友,私交非同一般,有一天开完碰头会,文采说跟我到家里玩玩吧,认识认识我老爸,他在本市可算得上大作家,十多年的省作协会员了,就是还没入中国作协,你们交流交流。我欣然同意,路过一水果摊还掏钱买了一大兜水果,算是见面礼。果然他父亲在家,刘聚丰,五十岁左右,文质彬彬,写诗也写小说,唤他刘叔叔,他阻止,说别那么客气,咱们今后就是文友,唤刘老师就行。正是这位刘老师,成了我在A城文学上的引路人,他每个月16号参加市南区文学研究会,一大帮文友在一块交流交流,有次就通知我过去,并隆重作了介绍:“这位新来的是《华夏文学报》的编辑苗一方先生,诗文俱佳,后生可畏,欢迎成为我们的新会员!”从那,不管多忙,不管刮风下雨,每月16号我都去参加例会,从而结识了本市一大半的作家和诗人,对文学的新认识蘧然而觉,觉得这仍然是希望之所系。 文学研究会平日里活动不断,我只参加了不多的几次,实在没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我得混钱,得生活。有一次有个比我稍年轻些的诗人发言时说,他是著名诗人XX的学生,我觉得他说了外行话,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看法,依我看写诗是没有师傅的,就靠一个字:“悟”。至于我对诗的理解,现在主流的诗写作是叙述性的,这个叙述性可能还会风行20年不止,但我觉得这并不是诗写作的一个很好的出路。有一个周末的下午,文学研究会组织黄河风景区采风活动,我随车去了,来A城三个多月了,虽然黄河就在身边,却一次也没去看。现在黄河还不到汛期,河面不宽,夕阳下的河川飘燃着一层流动的火焰。大河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壮观,浮桥颤微微地躺在河面上,两岸露出大面积的沙滩。河风吹在脸上,像大手抚过,抚得风吹雨侵的黄河母亲沙雕变成了两堆黄土,那是从腰部断开来的。随行的有几个既是作家又是画家,拿着炭笔在白纸上这样那样描着,呵呵,我是个笨人,专攻一样还未入巷哩。观河回来,感慨万千,心胸开阔了不少,雨果怎么说的啦?——在人的一生中,可以有作为的时候只有一次,那就是现在。于是熬夜凌晨两点,把早先构思的短篇小说《迷向》写出了大半。 可是,生活是第一位的,既不能枵腹从公,也不能连个安身的地儿都没有还侍弄文学。“华夏名医”跑了三个月,山穷水尽,已很难再开发出来,不少和我一块上班的都离开了,林主编的两个副手,——我们的两个总在电脑跟前枯坐的副主编,因为老拿不到工资、提成,有了业务也不再上交财务。单位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方就要干涸的泥潭,不想坐以待毙的蛙们都跳出来寻找新东家去了,平时来报到上班的很少。有次杜副主编值班,我刚从外面回来,他就把我请到他的办公室。平时我和这位副主编倒挺能合得来,他是社科院的,不知怎么上了贼船,他反对我看文学书,说那不顶事,要求我多看经济类的。这个人还懂周易,会看手相,有天午间休息时过来和我们拉呱,抓起我的手看了半天说,事业线很清晰,且连接婚姻、智慧、生命三线,事业上一定能成功,只是要晚许多年,不过不要紧,十年磨一剑,有前途就行。他讲这些的时候煞有介事,连我身边的两个女同事也跟着说,今后富贵别忘了我们哟。 借其吉言,我有了动力。现在他亲切地拉住我的手说:“你去王医生那里拿到款了吗?” “拿到了。” “多少?”副主编问。 “1000元。” “好!财务今天没来,你别带在身上了,交给我吧,晚上林主编过来我交给他。” 这个杜副主编拿了钱,从此我就再没见过他,再没来上一天班,为此我挨了林主编一通批。 “看不出来吗?猪脑子,他早就不想干了!” “我也不想干了!”我说。 六 真的不想再欺骗那些诊所里的医生,虽然那些医生也都很善于自己欺骗自己,可我觉得挣这个钱不落忍。但又深知,这个不落忍又会一下将我逼到墙角,陷入内外交困。说过工作不想干的话我就后悔了,这个劳什子的破地方还压着自己一大部分提成和工资。幸而林主编缺兵少将,指望我给部门搞创收,没往深里计较。 然而有计较的,第二天上午李副主编和林主编吵起来了,我们都扔下正写的稿子,跑过去解劝,当然,也是要看看热闹。 林主编说,“我已经让老杜给你谈过兼职的事,他今天没过来。” “不,他没跟我谈。他也不一定再来了。”李副主编回答说,“这样吧,我也不在乎这点工资,单位没钱我不勉强。” “千把块钱单位不是没有。” “那就给我!” “凭什么给你?你这几个月给单位做了什么?” “——你在糊弄我?!浪费我这么长的时间,你早就该让我走!” …… 气青了脸的李副主编大骂林是“狗娘养的”,把门踢得山响,有意让楼下的人听到。尽管我和其他人都拉着劝他,还是要和林理论。 “你们让我进去,我不揍他,我只想问问他办的叫什么编辑部?” 后来,李副主编拿走了外面办公室四部电话机的听筒,林主编憋在他办公室里不出来,后来110来,李副主编早已走了。 看来这单位真没法呆了,电话不能用,就像当兵的没有枪,怎么联系客户?不过,第二天听筒要回来了,本以为林主编是儿媳妇大肚子——装孙子了,还算有点韬略。林主编这人好色、不义气,可是目前还得坚持干段时间,他刚刚跟我谈了话,说他还有几个发展项目,大讲了些不保二主的高论,封了我个一编室主任(我当官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唉,再坚持一段时间吧,副主编全走了,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自己也开始受重用了,这是自身能力渐长的表现,用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跟孙子干活,能干出成绩才真正是本事。 晚秋肃然莅临,天立时转凉了,秋意侵上了窗外的老槐树,叶子黄绿相间,斑斑驳驳,白杨树的叶落及半,白晃晃的枝桠向天伸着。下午去一诊所,让姓孙的所长看稿子,孙所长开的是夫妻店,我去时他年轻的女儿也在那儿,三个人轮番审阅,提着不同意见,本以为改好了走时能带点宣传费,不想外面的诊室吵嚷起来,原来是吃药过敏者来找茬。一青年女子吃了孙所长开的治疗红眼病的药,周身起红斑,又痒又痛,其夫不乐意了,气势汹汹带她找上门来。此夫个子不高,听口音是南方人,很不冷静,说了一大堆过激的废话,和孙所长的老婆、女儿争吵了起来,孙所长于是暂停和我交谈,也起身出去理论,女儿见她爸出来,就推了那男的一下,让他滚,男的中午喝了酒,扑上来要打她,被孙所长拦住,所长的妻女揪住那个吃错药的少妇,要将其推出诊室。其夫见状,奔过去想打人,所长一把揪住他,两个男人在诊室扭打起来,南方人眼镜没了,被壮实的孙所长按在地上。我慌忙出来,见劝解没用,看见柜台上有一把亮眼的裁纸刀,就赶紧把它丢进柜台半开的抽屉里,再把抽屉推严实。街上围观的人很多,少妇穿的衣服多,未见外伤,倒是那男的,非常粗暴地大扯开她的衣裳领子,给路人看红斑,后又拨打110,孙所长见打坏了东西,扣下他的电动车,也慌忙外出找人去了,临走,扭头对我说:“小苗,这事明天再谈吧。” 不记得是哪部小说里说的了,“人不过就是个物质,你把他从窗口扔出去,他就会摔下。你点燃他,他就会燃烧。你埋了他,像其他垃圾一样他也会腐烂。一旦失去了灵魂,人就成了废物。”从孙所长那里出来,直接回家,心下郁闷,路过一街口灌了两杯扎啤,这样的“名医”不要也罢,《迷香》那篇小说搁置两个月没动笔改了,房东老太今晚会不会开口要下月房租?文学研究会今日的活动参不参加? 第二天去上班,林主编交给我一个很偏远的联系单位,换乘多辆公交中午十二点才赶到,没见着接待的人,一问下午两点才上班。在路边小吃摊胡乱吃了点,等客户下午上班。但下午单位负责人没来,来回奔波,只赚了个跑腿,哎哟,这个垃圾行业,真是锻炼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