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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

三世
 

  传说在天之涯的尽头,有石碑名为三生,上面书满了姓名,往事越千年,谁还记得谁昔日的音容笑貌,谁又愿意为了谁许下历经千载的誓言,将铅华洗褪,所有的悲欢离合,三生石上却终归只留一人,一名,一段往事罢了……
  一世:云若秦苍篇
  帝都,这一年的雪消得早,她喜欢纷纷扬扬的白雪落满天际的样子,她是帝都的公主,封号云若,看着窗外委地的残雪,一身蓝衣,容貌秀丽的女子拿起置于案上的书卷,翻过一页,看着书卷上的字,竟轻声念了出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蓦然让她想起了那个人……她叫他秦苍……
  时值三月,天气虽有些微寒,但桃花却开得颇艳,空气里处处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馨香,沁人心脾,那年,她刚刚及笄,明丽的容貌即便是在宫中亦算得上翘楚,她高兴地扯住身边少年的衣袖道“秦苍,我要看雪”少年道了声“是”便径自舞起剑来,剑气凌厉,所及之处都有桃瓣如雪般纷扬飘落,落在下面那个一身蓝衣,一脸快乐无忧的少女身周,一道寒芒扫过,剑身上停驻几朵桃花,她欢快的接过,那是他送她的礼物,她想。将剑收回剑鞘,她一路跑过去,替他拂去身上的落花,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她轻笑出声“尹师傅说你是块木头,果真不错,秦苍,你以后就是我的护卫了”“末将定护公主周全,万死不辞”她笑了笑“谁让你死了”桃花飘落间,他看见她清丽的笑容,他想,即使是这一个笑容,用他一生去换,也终究是他合算些……
  不久,北方边境开战,秦苍领命为偏将抗击北方匈奴,出征前,国主率百官特来践行,特赐利刃袁尚,她一身蓝色衣裙,从高入云霄的城楼上匆匆跑下,万军之中,瞬间错落了万世芳华,她从身后将他拥住“我等你”将她的手推开“你想要什么”她冲他莞尔一笑“缘定三生,白首不离”他有瞬间的出神,转身上马,夕阳下他的身影孤寂而萧然“公主定然会有更好的当世俊才相配,末将不敢”说罢转身抬起左手,重重放下,万军消失于九重宫阙之外……
  杀声震天,烽火狼烟,刀剑刺穿皮骨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的军队中了埋伏,他眼睁睁的看着将士一个个的倒下被马蹄践踏成泥,却什么也无法挽回,用力的挥动着手中的长剑,所及之处,尽是满目的鲜血,“嗖——”一根利箭破空而来,直直没入他的肩胛,他微微皱眉,反手一剑将偷袭他的敌军斩成两截,由于失血过多,他的体力渐渐不支,看着已然全军覆灭的将士和飞射过来的密不透风的剑雨,“云若,来世再见”他笑了笑,将剑用布缠在手上“有一个人愿为你战到最后,云若,好好活下去”随即提剑冲向了漫天箭雨……
  宫阙之中,轻柔的纱幔随风舞动,夜色如水,殿内的白云地面上盛着凄惨的月光,床上的人睡梦中眉头紧皱,突然从床上坐起“秦苍——”她喊着他的名字,应和她的只有窗外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和殿内无尽的黑暗,揉了揉太阳穴,原来是个梦,一个绿衫的婢女满面泪水的抱着一柄长剑跑进,在黑暗的大殿中,分外诡异,她带着哭腔说道“公主,秦苍将军他……战死沙场了”她将头靠于床边,双目空洞无神,坐了一夜,窗外的月光将树影绞碎,斑驳的撒在她的大殿之中……
  她,毫无意外的和亲,临行前,她立于城楼之上,一身嫁衣鲜红似血,一樽清酒拜别国土,将袁尚剑带于身侧,手指抚过剑身,笑了笑“秦苍,云若嫁给你,等我”随着浩浩汤汤的迎亲队伍走出重重宫门,看着轿外的风景逐渐变了模样,前方就是边关,她出声喝住车队,要求做最后的拜别,车队暂作休息,她下轿,看着天边仿若泣血的残阳,握紧手中的袁尚剑,袁尚,袁尚,可不是缘殇么,晚风轻拂起她的衣角,走至一个荒亭,将长剑拔出一截,看着剑身上凄冷的寒光“秦苍,你放慢些脚步,好歹就当做等我一程”她呢喃出声,说罢笑了笑,将长剑拔出,横于颈边,顷刻间,汹涌的鲜血自脖颈喷涌出来,溅在衣袂上,耳边众人惊恐的声音再听不真切,只依稀看到秦苍温柔的笑容,她笑了笑,来世再见……
  二世:无雪凌云篇
  剑气直破云霄,无霜剑下,清光绝世,手中捏了个剑诀,看向一般的老者,将剑收入剑鞘,少年躬身道“师傅”一身白色道袍的老者捋了捋胡须“凌云,如今你已有所成,断锋崖一带妖孽丛生,为师便命你去断锋崖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眼眸平静无波,清澈如幽潭,“弟子遵命”看着少年下山的背影,老者叹了口气,“一切都是你的命劫,好自为之”……
  断锋崖,无霜一出顷刻便有妖魔发出凄厉的哭喊,随即化成一缕烟,消逝在这山水之间,手握无霜剑的少年向前走着,突然,眼前的一切都变换了原来的模样,他九死一生闯出这迷幻之阵,却中了幻妖的毒汁,无霜脱手而出,顷刻将幻妖格杀剑下,将剑拔出,眼前的一切已然模糊,最后竟然完全陷入了黑暗,他踉跄的走着,凭着对周围的天生感应,走入到一片竹林,这里并无半点妖气,有助于他将毒运功排出,可是,他试着运了气,却完全做不到,指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无霜,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毒竟然漫的这样快,不一会,他只觉眼皮重得很,不一会竟晕了过去,一道白光闪过,落在水边,白光隐退,渐渐现出一个白色身影,刚刚她突然察觉到有人闯入断锋崖,便立即出来查看,寻着那股气息走到他身边,皱了皱眉,俯身探了探鼻息“还活着?”她讶然,从没有人中了幻妖的毒还能活着,这个人,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道士,怪不得。转身要走,复又想到,姥姥说她今年会遇到命劫,若度过,则成仙,度不过,神形俱灭,没事积点德应该没错,转过身,将那个人从地上扶起,手中捏了个诀,一道白光闪过,两个人已然出现在一个山洞中。
  凌云悠悠醒转,闻着淡淡的草药香,自己眼前已经被蒙了一层白绢,“请问……”转身看着他,“你醒了,我在山中采草药时,你就晕在草地上,还中了毒。于是我就把你拽到这里了”她拨了拨面前的火,火光映着她的白衣,染成一片绯红,“多谢姑娘相救”她笑了笑“我从小长在山里,从没见过人,你是第一个”她说道,他却只当她身世可怜,并未深究,他眼睛看不见,她便做他的眼睛,她照着人间笛子的样子做了一个,却怎么也吹不响,他笑笑,将笛子横在嘴边,一曲笛音仿若天籁遥响天边“凌云,真好听”她拍手笑道。每天,她给他换药,他无奈的任凭她在纱布的末端打着蝴蝶结,闲暇时,他会坐在河边吹着笛子,她就蹲在一边用手撩着水,静静地听着,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
  他不在急于医好自己的眼睛,相反他认为这样的生活很好,一天,她给他换药时,他捉住她的手“无雪,我想知道你的模样”她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厚厚的茧磨得脸痒痒的,许久,他笑“很美”……
  那天,在她摘下纱布时,他模糊的看到前面的一切,不一会,待眼睛适应一切后,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他狂喜的抓着她的手“无雪,我能看见了”他却不知,为着这句话,她耗去了百年的修为……
  他想过要放弃一切,与她终老山林,可是师傅交给他的责任,他不敢忘,临别时,她将一柄长剑相赠,袁尚剑,他如何不认得它,据说是一位将军所佩之物,他皱眉问道“这是何意”将手指点于剑身,倾注了自己全部的修为,她强忍着撑住人形“此剑赠你,可护你一世安好无忧”他接过,负在肩上,她将他推出洞外,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纯白的衣角隐没在石门那一边,摸了摸肩上的袁尚,转身走出了竹林。洞中,她再也支持不住,身体滑在地面,变作一只白狐,唯有眼中的一滴泪掉落在地上,寻不到痕迹……
  几年后,她刚刚能化作人形便出了山,她所想的,只想再见他一面,一路的打听问询,终于到了他所在的地方,远远地看着他,他手中握着袁尚,另一只手握着一个酒瓶,饮一口酒,便拔剑挥动,所及之处,宛若平地惊雷。疲累过度,她再也支持不住这刚刚画好的人形,他朝着这边看过来,正好看见一个狐尾人形的妖背对着他,唯一身白衣胜雪。他提剑追去,她只知道背着他逃,怎么能,怎么能让他看到她这个样子,终于,她筋疲力尽之时,一柄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将剑抽出,她倒下时,他看清了她,“哐啷——”袁尚剑应声而落,他抱住她下落的身体,将手抬起,送到他手中的是那尚自带有淡淡草药香的白色纱布,狐妖竟是无雪,一切只怪他知道的太晚,原来一切早已注定,他们不过是在他们已经被安排好的命运中相遇,相爱,相离而已……她的身体已然愈渐透明,碎作无数光片飘散在天地之间,他悲痛着,哭喊着她的名字,然,回应他的,只是山间的风和无尽的虚空而已……
  他回到了那个山洞,里面一切如昔,只是人去楼空的悲切,只有他才知道吧,“无雪,我回来了……”他望着虚空口中喃喃出声,从袖间掏出那支笛子,横在嘴边,吹起了那首她最爱的曲调“无雪,来世再见”笛音飘远,散落天边,似是应承下谁来生的誓言,又似是承载着谁今生的挽歌……
  三世:铭书芙瑶篇
  凤鸣山,剑光相碰,复又分开,一抹蓝影手中长剑在空中挽起多个剑花,袭向面前的人,那人笑笑“芙瑶,剑法又精进了嘛”轻轻闪过,长剑一挥,挡住来人的攻势,似是引导般,兀自舞起一套剑法,没有任何的言语,蓝影落地间,出剑挥出,力道与式样竟与男子如出一辙,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出剑,无论步法还是招式皆是一模一样,练得累了,便将剑放在一边,他喜欢躺在她的腿上,他看着树影在他的脸上流动,笑了笑道“师兄,我们的剑法都是一样的,你就不担心么”没有睁开眼,他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她手指抚上他的脸,笑笑“我信你”闭着眼睛的人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若是有一天我死了,那么能杀死我的,也只有你,芙瑶”她笑了笑“我这辈子也不会对你刀剑相向”夕阳下,谁又对谁轻许了诺言……
  他收拾行装,准备下山,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芙瑶,拉着她的手“芙瑶,我三年后定然闯出一番作为,让你做我最美的新娘”她知道他意在江湖,她不在乎他有什么威名,她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可是为着他的梦,她愿意等他回来,朝着他笑了笑“好,师兄,我等你”他笑笑,将她轻拥入怀……
  三年后,他们约定的时日已到,她一早做好了一桌菜等他回来,等了一天,没有等到,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来,第三天,第四天……,那天,师傅叫她过去,拿起桌上的长剑,快步来到师傅所在的地方,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芙瑶么,进来”她提剑步入,桌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有谁能想到他竟是当年名动武林的剑圣,让她坐好,老者开口道“你可知最近江湖上魔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主是谁”手中的茶杯掉落,师傅从不轻易说起江湖之事,除非,她不可置信的吐出两个字“师兄”老者闭眼“不错,他很像我,不过,一步错,步步错,他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师傅的话,她再听不进去,匆匆告辞,在房间坐了一夜,第二天,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向师傅请辞下山,门里的声音传来“去吧,该结束了”拿起身边的袁尚剑,师傅说这是一把不祥的剑,曾被一位将军和一位高人持有过,最后皆没有善终,不过,这没什么,她想着,走到城中,路过一间茶馆时,她停下来,因着里面隐约传出的魔教副主,“那魔头听说是剑圣门下,江湖中人皆没有办法,这样下去武林岂有我等存在,魔教近年来大有吞并武林之势,有这位副主相佐更是如虎添翼,这,竟如何是好……”大家细碎的言语直冲着她的耳膜,握紧手中的袁尚,走向人群,人们被她周身的气势震慑,让出一条道来,站在台上的人看着她喊道“你是谁”红肿的眼睛里无悲无喜,她轻声道“剑圣门下,陆芙瑶。”
  大堂之上,台下一个黑影手捧着一封书信疾步而来“副主,有人要挑战副主,这是战书”将手中的书信奉上,随后谦卑的跪在地上,他冷笑“哼,不自量力,你先下去吧”待来人退下后,将信打开,只一眼,他便看见信纸末端的落款,陆芙瑶……
  第二天,他按照她说的地方如约而至,远远地便看到她一袭水蓝的衣裙,走近时他开口喊她的名字“芙瑶”拔出长剑转身抵在他喉间“出剑吧,洛铭书”他袖下的手握紧直到指尖发白“芙瑶,我……”将剑拿下,走到他身边“师兄,跟我回去好不好”他低头,沉默不语“芙瑶,我不会回去的”她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洛铭书,你总说是为了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什么,你只不过是拿我作为你一错再错的理由,你从来都是为了你自己”他抬眼看着她,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如同带雨的梨花,“芙瑶……”他上前,她却后退一步,抬起剑“出剑”她喝令道,他不动,她一剑刺过,竟是夺命的杀招,他震惊的看着她招招致命的杀招,他不能出剑,他一再躲闪,她紧追不舍,“再不出剑,我便杀了你”她飞身而上,在空中挽起无数剑花,直逼他无路可退,“刷——”长剑出鞘,清光绝世,一剑刺出,这一剑,他下了死手,果不其然,睁眼时,长剑已然贯穿了她的心脏,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然亦被她的长剑贯穿,“师兄,忘了么,我们……的剑法……是一样的……”两柄剑同时抽出,鲜血溅了满身,血泊中,他们挣扎着爬向对方,可是,却终是差了一步……
  所有悲欢离合,最后都不过付与说书人……

 



    作品集郑丽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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