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2014-11-09 本站原创 作者:橘安 点击:次
姥爷今年89岁,他长得极瘦小,听说年轻的时候个头还能到一米七。人呐,越老就越皱巴,跟失水的苹果一样。我母亲这么说。失水苹果一样的姥爷特别怕冷,秋天刚一露头大件小件的他就已经裹上了,但我握着他的手的时候还是觉得凉,是那种硬硬的,粗糙的凉。他每天都会到母亲的门店坐上一段时间,门店有条长长的走廊,我时常凝视着他缓慢穿过走廊的背影,他缓慢得让人觉得仿佛时间慢下来了,慢地像是停止了。 我看着姥爷静默地坐在沙发上合上眼睛休息时,总是大逆不道的担心:姥爷万一死了。一想到就揪起心来。姥爷实在太虚弱了,暑假时我搀着他的胳膊上台阶,只觉着他瘦,会抓不住,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他的手。 母亲是幺女,所以从我记事起姥姥姥爷忙忙碌碌侍弄小菜园子或者帮着儿女做事时的精神头,都像黄昏时候的云彩那样虚弱而艳丽。我与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太大,几乎从未试图去理解过他们。我小时候在他们跟前常常一遍遍地说,我以后赚钱拿车拉来给你们花,最后信誓旦旦的保证:全是五毛的。——那是我小时候零花钱的最大面额。姥姥去世时我高中,哭了几日,想到最多的是我说过遍数最多的这句话。 姥姥去世后姥爷不愿意跟着儿女住,好长一段时间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去给姥爷好好打扫一下卫生——他的儿女整日忙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桓了两三个假期终于实施,我把他橱柜里的碗筷全都好好清洗了一遍,期间他一直不停阻拦我,后来我想,也许是他怕我嫌他不干净。 我长这么大姥爷只叫我帮过他一个忙,他的新电视机遥控器不会用,挨了半个月,最后找到我,帮他调频道。 他的眼睛有点浑浊,耳朵有点背,布满皱褶的脸上表情很专注。那天他歪坐在床上睡了一会,起来自言自语了几句,之后要我早些回家。我记得每一个细节是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那么细致地看着姥爷。 他断断续续发了十几天的烧,几乎不能进食一直打点滴,他要着从医院回家,在床上打着点滴,身边围着六个儿女,静静地走了。 少年时候看龙应台的《目送》,书里面讲她去医院看望生病的父亲,父亲大便失禁从轮椅上倾泻到地上,她的身上,她拿着纸巾匆忙清理一下带着污迹赶时间去工作,我记不清楚她如何描述她的动作只记得读完泪潸潸然。那究竟是哪种情感,需要多长的时间让我明白,似乎冥冥之中已经有了定数。 这几日夜一深,人一静,我心里就会涌上一阵悲伤。这悲伤为姥爷这一生,为母亲从此没了爹妈,为自己尚无法有任何方法排解失去的苦痛。 我目送的背影也消失在拐弯处,明知不必追,却仍旧不由泪水涟涟抬起了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