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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许相思

一诺许相思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心口--《滚滚红尘》
  (1)                                 
  1966年,正当国民经济的调整基本完成,国家开始执行第三个五年计划的时候,意识形态领域的批判运动逐渐发展成矛头指向党的领导层的政治运动。一场长达十年、给党和人民造成严重灾难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
  那一年,端木清只有十岁,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是端木家唯一的女儿。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听到自家的端木轩老爷子说:我们家的清清是最乖的丫头。
  端木家是有名气的富商,各种上流人士,各色珍玩不在话下。端木清最喜欢的不是那些美丽的瑰宝玩物,而是躲在自家的巨大书房里看书,一摞摞古香古色的书籍,闻到上面的香气便觉得十分满足。明晃晃的日头照在古檀书架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端木家在民国时期便是富甲一方,自然也是属于书香门第。所以端木家的女儿,虽然只有十岁,依然散发着大家闺秀的气息。端木家一向能看清时势,为报社出资,不吝惜手中资产,支持新政。新中国解放后,根系深厚的端木家很容易的撅起了。
  可是,这次,却是一次灾难。
  端木轩携带妻女匆匆逃往香港。
  很庆幸的是,一家人顺利逃到了香港。以为一切会渐渐平息,可是很多事不是和当初预计的一般。期间端木轩带着妻女辗转于美国和香港之间。
  1975年,时隔9年,此时的端木清已经是名大学生,大陆却沸沸扬扬的闹起了知识青年到农村改造,史称:“知青”。她知道此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钱人随时会面临着被批斗的危险。
  可是,命运还是将她推向了这个深渊。
  家里的大伯,因为疾病,不得不在风口浪尖上召回在外的弟弟。小时候,大伯会抱着端木清摘桔子说:清清真乖,真是大伯的乖囡。
  那个眉眼清秀的男子,她的大伯。因为当时情况急,没有时间来得急让大伯一家同端木清一家逃离大陆,十年之间,大陆的走不了,外面的进不了。那时文化大革命已经快接近尾声,好不容易才挤进这个满目疮痍的大陆。人人都怕被当成鬼面牛头,被批斗,家产被充公,被打上地主家庭的旗号。
  端木清和她父亲用灰色的大衣裹着身体,避开一切人,穿过嘈杂的码头朝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赶。
  开门的是堂妹端木淇,瘦的只剩两个眼圈突出,整张脸只有巴掌一般大小。大娘那个娇生惯养的太太,早已被生活磨砺的没有了棱角。青灰的布衣服裹在身上,背已经微微佝偻着。大伯躺在单薄的席子上喘着粗气。
  大娘看到端木清父女的时候,眼角的泪花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淇淇扑在端木清的怀里,嗫嚅着:“堂姐,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端木清拍打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大伯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只有一双颤抖的手,上面布满了青筋,皮包骨。他说:“阿轩,淇淇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带她走。”
  大伯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再尝尝蜜饯枣子,豆大的泪珠挂在淇淇的脸上,她拼命的点着头。
  没有人会知道,端木清和妹妹一起穿过那条堆满了石子的小路,破烂的竹筐歪倒在路上,她会一去不复返。
  买好了蜜饯,几乎是跑着回家的,有几个人跟在她们身后,她攥着那袋蜜饯枣子,犹如命一般。妹妹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儿的跑。鬼使神差的把袋子交给妹妹,让她先走,自己马上就到。望着妹妹,她居然不害怕。
  她被棍子打晕的拖到了巷子里,那些人将她身上值钱的全拿走了,那个年代,很多人饥不择食。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船缓缓行着,水声渐渐。大娘探出头看她,问她:“姑娘,你是知青?”
  这句话把她问懵了,知青?几时成了知青。
  她茫然的摇头,又点头。
  原来,另一个知青救了她,替她换了原来衣服,怕招摇,带她到了船上。此时,那个姑娘正对着她笑。
  她说:“你好,我叫江雨。”
  端木清说:“我叫端木清。”
  家里的人早已找的发愁,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大伯还是咽了气,那袋蜜饯枣子,只动了几个。
  她无处可去,只能和江雨一起走。她想,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了。那时,公社牌子大队地多人少,迎来了来自省粮食厅、省商业厅十几名初、高中毕业的干部子女。
  19岁的她,学富五车,却不得不跟着一大群目不识丁的村妇,帮着摘果子,插秧苗。她白皙的手指,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吃糠咽菜已经成了便饭。江雨和她渐渐成了好朋友。江雨的父母在前几年受不了这些罪,双双死在了长河里。对于他们是解脱,对于江雨来说,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外套系在腰间,她的肩扛不起的便是那数不尽的目光。她生的极美,19岁的年纪,不免惹眼。那发束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放在脑后。
  不知多少次梦到父亲在呼唤她,醒了只有无尽的黑暗。煤油灯熏的眼睛睁不开,自己也没有办法。她属于“新五届”知青。
  生产队长说:“这苗吧,得留单裸,你看你竟双巴拉子。铲地这玩意儿是个功夫活,你呀别着急慢慢来,不会的我教你,你看,图意快不行,得稳重,锄板杀进土里,这样一搂,草就下来了。”听队长一说,还真和课堂上老师讲的:前腿弓后腿绷不一样。
  碱甸子返润就熬碱的最佳季节,也是刮风的季节。尽管女同学把头包得严严的,风夹着碱面子还是把眼角烧得掉了一层皮,大大咧咧的男同学就甭提了,休息时躲在洼兜里。吃饭时用碱水洗洗手,无论岁数大小,社员、知青都是一个模样。真正地洗心革面!
  她第一次见到苏乔阳,那时的阳光很刺眼,晃得她睁不开眼睛。抬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白衬衣,挽着袖子的男孩在刷黑板上的漆。手抬起,落下,一番自如。他朝她笑,一口细瓷白陶牙。
  正是美好的时光,然而却是从繁华的城市,到了人烟稀少的小山村,把最好的年华洒到了那片土地上,说不清是留恋还是回忆,只是青春一去不复返。


作品集冰迹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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