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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旗(4)


  连根冰冷的目光刀锋般在大汉们的脸上划过,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有没有人来抬这五口棺材?”
  没有人过来。
  连一个人都没有。
  坐在轮椅上的人终于放下酒杯,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用的。”他说,“你就算杀了他们也没有用的,还是一样没有人敢来动这些棺材。”
  连根霍然回头,怒视着他厉声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认得棺材上的旗子。”坐在轮椅上的人说,“三十年来,济南府周围八百里以内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敢动田老太爷的花旗。”
  连根冷笑:“动了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轮椅上的人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
  连根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我正要去试试。”
  板车仍在路中,棺材仍在车上,五面花旗仍在风中招展。
  连根一步步走过,手背上青筋也已毒蛇般凸起。
  他居然真的要伸手去拔旗。
  凭他一双铁掌上的功夫和神刀,就算是大树也能连根拔起。
  但他却拔不起这几面小小的花旗。
  他的手刚伸出去,已经有一个枯瘦矮小头秃如鹰的黑衣老人落在板车上,用一双枯瘦如鸡爪般的手闪电般握住了他的铁掌。
  连根的脸立刻扭曲,虽然还是标枪般站在那里,冷汗却已黄豆般直滚下来。
  秃顶老人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问:“你就是孙济城的总管,号称‘神力鹰王’的那个人?”
  “我就是。”连根的声音也因痛苦而嘶哑,“我就是连根。”
  “那么你就错了。”老人说,“两件事你都错了。”
  “哦?”
  “第一,你绝不该来动这杆旗子的。”
  “第二呢?”
  “第二,你把自己的功夫看得实在太高了些。”老人淡淡地说,“你的功夫比起淮南鹰爪王家的人还差得远。”
  说完了这句话,冷风中立刻又传出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连根惨呼,身子拔起,就像是根标枪般被人飞掷了出去。
  他的属下退得也不慢,只留下轮椅上的人还悠然坐在那里,微笑鼓掌。
  “淮南三王,老王最强。”他口气中充满了真心赞赏,“老王先生的鹰爪神功果然了不起。”
  “了不起了不起。”暗巷里居然另外还有一个人在拍掌大笑,“想不到‘大三元’的郑大掌柜也有这么好的眼力,居然一眼就认出了王老叔的功夫,真是了不起。”
  这个人的年纪不大,身材却很高大,这个人的年纪也不算很小了,笑起来却像是个孩子。
  这个人长得并不算很好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嘴,扁扁的鼻子,圆圆的脸,一笑起来眼睛就看不见了,可是样子却不讨人厌。
  这个人居然也坐在一张有车轮的椅子上,也像郑南园一样,自己推动车轮,自己把自己推了过来。
  郑南园郑大掌柜笑了。
  “原来是田大少爷,”他坐在轮椅上长揖,“大少爷,你好。”
  “大掌柜,你好。”
  “大少爷怎么也弄了一张这样的椅子来?”
  “我是学你的。”花旗门的田大少爷说,“我一直都想弄一张这样的椅子。”
  “可是我记得大少爷前两天还龙精虎猛,小店的二十多级楼梯大少爷三脚两步就跨了上来。”
  “我这两条腿本来就一直很管用,否则我们家老爷子怎么会叫我田鸡仔。”
  “那末大少爷为什么要坐在这样一张椅子上?”郑南园又问。
  “因为我懒,”田鸡仔说,“我总觉得把力气用在走路上实在太可惜。”
  郑南园又大笑,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大掌柜难道也是为了我们这五位贵客而来?”
  “贵客,哪五位?”
  “有我们老爷子给的花旗,就是我们的贵客,不管他死活都一样。”田鸡仔带着笑问,“大掌柜能不能让我把他们带走?”
  “请。”
  郑南园立刻自己把轮椅推开。
  他很识相,他自己先把自己推走,免得挡住田大爷的路。
  想不到老王先生却叫他:“等一等。”
  郑南园刚回头,老王先生一双威镇江湖的鹰爪手已经在他眉目咽喉间。
  刚才一下于握碎连根铁掌的就是这双手,只要他用一分力,无论谁的咽喉都要被洞穿。
  郑南园却连眼睛都没有眨,只淡淡地问:“什么事?”
  “你知道棺材里死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看这五口棺材?”
  “因为我们大老板家里昨天晚上出了件怪事。”郑南园说,“所以只要是今天刚到济南府的人,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想看看。”六
  这时候吴涛已经醉了,大醉。像泥虫一样醉倒在那家小饭铺里。
  那个叫“元宝”的小叫花,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醒是醉。
  ——在今天晚上这种情况下,对一个初到济南府的人来说,醉了也许要比清醒好得多。
  七
  到处都堆满了从各地运来的巨大木材,空气里充满了刨木花的清香。
  大家都知道附近八百里之内再也没有比“森记”更大的木材行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也是花旗门下的分舵之一。
  堆满木材的广场后面,有个高大宽敞的木棚,破旧的板车已经被拆散当作废料处理,五口棺材已经被抬入木棚里。
  一张用厚木钉成的桌子上,有一盏灯一盘肉一坛酒和三副杯筷,座上却只有两个人。
  秃鹰老王一双鹰一般的锐眼正在盯着他对面的田鸡仔。
  “你真的相信那姓郑的只不过是个酒楼的掌柜而已?”
  “我不相信。”
  “那么你就不该要我放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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