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人眼里出A级(上)
我和森在家里吃饭,我发现他戴了一只我从没有见过的手表,这件事情令我很不安,森也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的手表。 「我自己买的。」他说。 「我又没有问你。」我故作不在意。 「但你一直盯着我的手表。」他笑说。 「是吗?」 「是十多年前买的,最近再拿出来戴。」 「是吗?」我装作不关心。 「不然你以为是谁送给我的?」 「我不知道。」 「除了你,不会有别的女人送东西给我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膊上。 我突然觉得很悲凉,因为我不是他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所以连一只手表我也诸多联想,不肯放过。 「我并不想盯着你的手表。」我哭着说。 「不要哭。」森拿出手帕替我抹眼泪。 「为什么你总是在最快乐的时候流泪?我们现在一起,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森惆怅地问我。 「或者你说得对,我应该开心,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不到你。」我说。 「除非我死了。」他说。 「我想再问你一次,你会不会离婚?」我突然有勇气问森。 他没有回答我。 凌晨三时,接到游颍的电话。 「你还没有睡吧?」她问我。 「我睡不着。」我说。 「为什么?」 也许是太需要安慰了,游颍又是我的儿时好友,于是我把我和森的事告诉她。 「我没想到——」她黯然说。 「没想到我会做第三者?」 「虽然不至于认为你将来会做贤妻良母,的确也没想到你做了第三者。我记得在我搬走之前,你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子。」 「就是独立的女人才会成为第三者啊!因为个性独立,所以可以忍受寂寞,个性稍微依赖一点的,还是做正室好了。」我笑说。 「那我应该做正室还是第三者?」游颍反问我。 「你——真的很难说,但看情形,你该是正室啊,且是未来律师太太。大海呢?」 「他在房里睡着了,我在厨房里打电话给你。」 「厨房?」 「刚才睡不着,想找东西吃,来到厨房,又不想吃了,想打电话给你。」游颍满怀心事。 「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我在大海的车厢里嗅到另一只香水的气味。」 「另一只香水?」
「我用的是仙奴五号,那只香水该是姬先蒂柯。」 「那你怎么做?」 「我问大海,哪一只香水比较香。」游颍在电话里大笑。 「你这么大方?」我奇怪。 「我也奇怪自己这么大方,是不是我已经不爱他?」 「那大海怎样回答你?」 「他说不明白我说什么。」 「那个奥莉花胡是不是用姬先蒂柯的?」我问游颍。 「不是,她用三宅一生的。」 「那么,也许是大海顺路送一个女人一程,而那个女人刚好又用姬先蒂柯呢。」我安慰她。 「我也这样安慰自己。」 「鼻子太灵敏也是个缺点。」我笑说。 「是啊!如果不是嗅到香水的气味,今天便不会睡不着。」 「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你和大海可以一起生活,应该好好珍惜啊,不要怀疑他。」 「如果你和唐文森可以一起生活,也许你也会有怀恨他的时候。」游颍说。 也许游颍说得对,我经常渴望可以跟森共同生活,却没想到,今天我们相爱,爱得那样深,正是因为我们不能一起生活。一旦朝夕相对,生活便变成恼人的一连串琐事。 「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结了婚,你会安心一点。」我说。 「很久以前,他提出过。这两年,都没有提过,他不提,我也不会提。或许很多人觉得我傻,既然跟他一起七年,便有足够理由要他娶我,我不喜欢威胁人,我希望是他心甘情愿娶我,而不是因为虚耗了我的岁月,所以娶我。这两者之间,是有分别的。而且,我好象不象以前那么爱大海了。」 「你不是很紧张他的吗?」 「或许我们只是习惯了一起生活,不想重新适应另一个人。」 「我认为你比从前更爱他。」我说。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游颍问我。 「就是因为越来越爱一个人,也就越来越害怕失去他,自己受不了这种压力,于是告诉自己,我也不是很爱他。这样想的话,万一失去他,也不会太伤心。」 她沉默了十秒钟。 我急忙安慰游颍:「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她倒抽一口气说:「我只是秘书,我再努力,也只是个秘书,不会有自己的事业;但大海的事业如日中天,我不是妒忌他,两个亲密的人是不应该妒忌的,我只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他的将来一片光明,而我已到了尽头。」 我终于明白游颍不快乐的原因,她既想大海事业有成,可是,也害怕他事业有成之后,彼此有了距离。 三天之后,常大海在我的内衣店出现。 我对于他的出现有点儿奇怪。 「我想买一份礼物送给游颍。」常大海说。 「原来如此。」我笑说。看来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 「她近来买了很多这只牌子的内衣,我想她很喜欢这只牌子吧。」 「我拿几件最漂亮的让你挑。」 我拿了几件漂亮的真丝吊带睡衣让常大海挑选。他很快便选了一件粉红色的,果然有律师本色,决断英明。 「游颍呢?」我问他。 「她约了朋友吃午饭,你有时间吗?一起吃午饭好不好?」常大海问我。 「不怕让游颍看到误会我们吗?」我笑说。 「她不吃醋的。」 他真是不了解游颍,她不知吃醋吃得多要紧。 我跟常大海去吃四川菜。 「游颍近来是不是有心事?」常大海问我。 「我看不出来呀。」我说。我不想把游颍的事告诉他。 常大海点了一根烟,挨在椅子上跟我说:「我是很爱她的。」 我很奇怪常大海为什么要向我表白他对游颍的爱。不管如何,一个男人能够如此坦率地在第三者面前表达他对女朋友的爱,总是令人感动的。我想,游颍的不快乐,在这一刻来说,也许是多余的。他们虽然相恋七年,却好象不了解对方,他不知道她吃醋,她也不知道他如此爱她。这两个人到底是怎样沟通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问常大海。 「你是她的儿时好友,她向来没有什么朋友。」常大海说。 「你想我告诉她吗?」我想知道常大海是不是想我把他的意思转达给游颍知道。 常大海摇头说:「我有勇气告诉你我很爱她,但没有勇气告诉她。」 「为什么?」我不大明白。 「她是那种令你很难开口说爱她的女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一种女人被男人爱着,却令男人不想表白。 「你是说她不值得被爱?」 「不。」常大海在想该用什么适当的字眼表达他的意思,他对用字大概很讲究,就象是在法庭上一样,他想说得尽量准确。 「就象有些律师,你不会对他说真话,因为你不知道他会怎样想,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你的真话。」常大海终于想到怎样解释。 「你以为她不会相信你爱她?」 「她似乎不是太紧张我。」常大海终于说得清楚明白。 我不禁失笑:「据我所知,她是很紧张你的。」 如果常大海知道游颍曾经为他想过隆胸,他就不会再说游颍不紧张他了。 「她这样对你说?」常大海似乎很高兴。 「总之我知道,你们大家都紧张对方。」 「但她总是好象什么都不紧张。」常大海说。 我终于想到了,常大海说的,可能是香水那件事。 「你是说她在车厢里嗅到另一只香水的味道,不单没有质问你,反而大方地问你,哪一只香水比较香?」我问常大海。 「她告诉你了?」 我点头。
[NextPage第四章 情人眼里出A级(上)2]
「她的表现是不是跟一般女人不同?」常大海说。 「那么,那种香味是谁留下来的?」 「我顺道送一位女检察官一程,那种香味大概是她留下来的。」 我猜对了。 「吃醋不一定是紧张一个人的表现。」我说。游颍表面上不吃醋,其实是害怕让常大海知道她吃醋。 「可是,不吃醋也就很难让人了解。」常大海苦笑。 离开餐厅之后,我和常大海沿着行人天桥走,我一直以为只要两个人都爱对方,就可以好好的生活,原来不是这样的。有些人,心里爱着对方,却不懂得表达。 我和常大海一起走下天桥,一个男人捧着几匹颜色鲜艳的丝绸走上天桥,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显得十分瞩目。这个人突然停在我面前,原来是陈定粱。 「是你?」我惊讶。 陈定粱的反应有点儿尴尬,他大概以为常大海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正在犹豫该不该跟我打招呼。 「你遇到朋友,我先走了。」常大海跟我说。 「你要去哪里?」我问陈定粱。 「那人是你男朋友?」他问我。 我笑笑没有回答,我认为我毋须告诉陈定粱常大海是不是我男朋友,他要误会,就由得他误会好了,用常大海来戏弄他,也是蛮好玩的。 「这几匹布很漂亮。」我用手摸摸陈定粱捧在手上的一匹布,「料子很舒服。」 「是呀,这是上等布料。」 「用来做衣服?」 陈定粱点头。 我记得陈定粱是在成衣集团里当设计师的,怎么会替人做起衣服来? 「我转工了,自己做设计,生产自己的牌子。」 「恭喜你。」我跟陈定粱握手。 他双手捧着布匹,没法空出一只手跟我握手。 「我还有时间,你要去哪里?我替你拿一匹布。」我说。 「很重的啊!」陈定粱边说边把最大的一匹布交到我手上。 「你——你竟然把这匹布交给我?」我怪他不够体贴。 他古惑地笑起来:「男人做得到的事,女人也该做得到。」 我捧着那匹沉重的布跟在他身后。 「你要去哪里?」我问他。 「快到了。」他走入一个商场。 他的店就在接近上环的一个商场内的一个小铺位,只有几百尺地方。 「这就是你的店子?」我觉得这个地方实在委屈了他。 「我从前的办公室有海景,这个办公室有商场景。」他自嘲说。 「上次见面没听说你自己创业。」我说。 「刚才那个不是你的男朋友。」陈定粱接过我手上的布匹说。 「你怎么知道?」 「你们的眼神不象一对情侣。」 「情侣的眼神也不是永远一致的。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还有一个拍档。」 「我是不是应该光顾你做一件衣服呢?当作贺你新店开张。」我说。 「当然欢迎,你想做一件什么的衣服?」 「刹那间想不到。」 「由我来作主吧,我知道你穿什么衣服好看。」 「我穿什么衣服好看?」我好奇地问他。 「你看到衣服后便会知道。」 我气结。 「什么时候做好?」 「做好之后我会告诉你。」 「你对其他客人不会是这样的吧?」 「我会给她们一个完成的日期。」 「为什么我没有?」 「可能是我比较用心做呢!所以不要问我什么时候做好。」 「谢谢你。」他欣然受落。 晚上,我跟徐玉和游颍一起吃饭。 「常大海今天找过我。」我跟游颍说。 游颍有点愕然:「他找你有什么事?」 「他跟我说他很爱你。」 游颍表情很奇怪,先是愕然,然后笑容越来越甜。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游颍问我。 「因为他告诉你的话,你不会相信,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答应不说的。」 「他从来没有告诉我。」游颍说。 「你也从来没有告诉他你爱他,对不对?」我问游颍。 游颍无言。 「你没有说过你爱他?」徐玉惊讶,「你们一起七年啊!」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游颍说。 「我时常告诉宇无过我爱他。」徐玉说。 「这句话很难说出口吧?」游颍坚持,「我从来没有对男人说过我爱他。」 「常大海是很想听你说的。」我说。 「是吗?那他为什么不先跟我说?」 我真是服了游颍,这句话总得有一个人先开口吧,难道要等到死别那一刻才说?我不会吝啬这句话。 「你怕输。」我跟游颍说。 「如果你先跟男人说我爱你,他就会认为你很爱他,你爱他比他爱你更多,那就好象你输了。你是这样想,对不对?」我问游颍。 「男人是这样的,如果你跟他说你爱他,他就不会跟你说他爱你。」游颍说。 「为什么不会?」徐玉说。 「男人知道你爱他,就不会再开口说爱你了,因为他已经处于上风,男人只会在自信心不够的时候才会对女人说「我爱你」。」游颍说。 或许我都忘记了,游颍是一个很怕输的人,小时候,她怎么也不肯跟我比赛跳绳,因为她知道一定会输给我。 「由于不想处于下风,所以你也装作不吃醋,对不对?」我问游颍。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我吃醋?大海不喜欢吃醋的女人。」游颍说。 「你不吃醋,他会以为你不紧张他。」我说。 「还说我不紧张他?」游颍生气。 「我知道你就是紧张他,所以不敢吃醋,可是男人呢,心思没有女人那么细密,他不会知道你的苦心。」我说。 「为什么你和大海好象作战似的,大家都穿上盔甲?」徐玉忍不住问游颍。 「如果是盔甲,都穿了七年,但我们很好啊!」游颍显得很执着。 我开始担心游颍和大海,他们一起七年了,坦白的程度原来那么有限,大家都紧张对方,偏偏都装作不紧张,任何一方都不肯先认输,这种关系是很危险的。 我跟徐玉和游颍分手,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二时。森打电话给我。 「你在哪里?」我问他。 「在公司里。」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爱你,你会不会认为自己处于上风?」我问他。 「怎么会呢?」他反问我。 「真的不会?」 「你不相信的话,你现在说你爱我。」 「我才不会说,你先说!」 「我旁边有人啊!」他说。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我挂念你。」 在这一个晚上,这一声「挂念你」好象来得特别温柔和动人,我觉得我们毕竟比游颍和大海幸福,他们可以住在一起,却各怀心事。我的心事,森都知道。他的心事,我唯一不知道的,是他对太太的真实感情。 「你说挂念我,我会飘飘然的,你现在处于下风了。」我戏弄他。 「我经常是处于下风的。」他说得怪可怜的。 「我给你牵着鼻子走,你还说自己处于下风?」我不满他。 「你随时会离开我。」他说。 「你也是随时会离开我,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罢了。」我难过地说。 「我没有把你当作过客。」 我知道森并没有把我当作过客,我只是觉得我的身分最终也不过是一个过客。我以前不知道名分对一个女人的重要,遇上森,我才发现名分也是很重要的,单有爱情是不够的。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没有爱情,仍然握着名分不肯放手。既然没有爱情了,名分也死要抓住,一天保住名分,始终还是他的人,还有机会等他回来。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歉疚,也许是不能给她名分,所以他用许多爱来赎罪。 「你那样爱我,是不是因为内疚?你用不着内疚,因为那是我咎由自取。」我说。 「如果不爱一个人,又怎会内疚呢?」森说。 森挂了线,我泡了一个热水浴,浴后竟然整夜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森说,没有爱,就不会内疚,是先有爱,还是先有内疚呢?他对妻子也内疚,那是因为他曾经爱过她吗? 凌晨三时多,楼下传来一阵阵蛋糕的香味,郭小姐通常在早上七时才开始局蛋糕,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传来局蛋糕的香味呢?我穿上衣服,走下去看看。 我在蛋糕店外拍门,不一会儿,郭小姐来开门,她的头发有点乱,样子很憔悴,脸上的口红也化开了,她平时打扮得很整齐的。 「周小姐,你还没有睡吗?」她问我。 「我睡不着,又嗅到蛋糕的香味。」我说。 「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局蛋糕,但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也睡不着。」她满怀心事,「既然你也睡不着,进来喝杯茶好吗?蛋糕也快局好了。」 「好呀!」我实在抵受不住蛋糕的诱惑,「蛋糕不是有人预订的吗?」 「不,是我自己局的,你来看看!」 她带我到厨房,从局炉拿出一个刚刚局好的蛋糕,是一个很漂亮的芒果蛋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