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故事迈着华尔兹舞步,跳进时光这只旧瓷坛,和着情感与回忆的浓浆,逐渐发酵,直至成酒,醇香馥郁。饮嗟之后,一醉嫣然,梦如眼前,让人好不甘美舒畅。我常饮常醉,常醉常欢!-----题记 有些时候适合回忆,比如闷热的夏夜。 把心中莫名的躁动深深掩埋,用回忆来代替土壤,用曾经的曾经来代替棺木。 在露台的灯光下捻着彩线,绣着可爱的图案,脑海里却装满一个人的身影以及她带给我的所有欢乐。我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惟有命运才能让两个誓死相伴在一起的人沦落各自的天涯,彼此失去了联系,好在断不了惦念与祝福,我想她亦如此。 她叫士琴,个子矮,长相平凡,读书的时候甚至有点假小子的小样儿,但她却有一副好嗓门,她唱黄梅戏,身段音色一一到位;她唱信天游,陕北味十足;她唱儿歌,声音稚嫩,嗲的人心里忍不住想拍拍她的脸;她唱流行歌,音色高亢,婉转流畅。我遇见她是初二分班,我们有幸在她的几度努力下成为同桌,后来到了初三,又是在她的落泪哀求下,我们再一次成为同桌,就此开始了我人生中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中学年代,我有些莫名的自卑,许是跟不上同班女生过早发育的步伐,又或许是背地里人家叫我“洋娃娃”,再或许是因为我的数学成绩实在追赶不上我的语文成绩,也或者是因为低年纪的男生在我抽屉里塞了张纸条,却被全班同学当成走廊立谈会的话题。因为自卑,所以诸多事情都只放在心底,不敢轻易流露。 有一次士琴握着我的手说“如果能让你放下心事,我愿意永远唱歌给你听”,我抬起头冲着她笑,没有更多的语言来表达心中的惊喜。她教会我唱黄梅戏的经典选段,还说让我唱七仙女的部分,她个子比我矮,让她当董永,我总有些忐忑,可她说我就像七仙女,纯洁温柔。跟她在家里披着纱巾正儿八经地比划着动作,总有出错的地方,她总耐心地教,从不指责。多少年过去了,那一幕仍在眼前,恍如昨天。“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戴笑颜……”每当哼起这句就能想到士琴认真的脸,入戏后的她仿佛真化身成董永,把默默地爱藏在眼睛里,慢慢地注流,温暖着我的青春岁月。 我也教她过,但我会的不多,那时的我有些木纳。我教她的是作文的构架与阅读的技巧。其实也不是特意教的,因我不自信,是她逼着我说的。每次逼我时士琴的目光总是很严厉,她会说我小器,说我不想让她进步,可喜的是后来她的作文真的进步很大,每次我们总是翻开卷子来比赛,谁扣的作文分少些,扣得多的人就得请对方吃两毛钱的冰糕,自然她是知道我没有什么零花钱的,所以大多都是她请我吃,而我为了顾及面子,总是从家里带一个苹果给她,她舍不得吃,捧着苹果嗅几下塞回书包,每次她总要放上几天才舍得吃。 士琴带着我做过一件最疯狂的事,就是去偷校园礼堂舞台上布置好的彩带。架个梯子,我在旁边扶着,顺便盯着门口有没有人,她扶梯而上,使劲地拽,口里还念叨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全部都要的,都要的”,我因害怕就老催她快一点,她还不依不饶,在梯子上哼唱一首《小小羊儿要回家》才肯下来,吓得我两腿直哆嗦。偷来彩带,她就教我做小花,那年流行送小礼物的时候包上一张漂亮的彩纸,再贴一朵小花,她仔细研究后,就带着我一起做,自习课上做,化学课上做,甚至地理老师上课的时候摆在桌面上做,跟着她,我这个自卑的女孩儿变得无所不能起来,直到班主任找我谈心,我才有所转变,由公开地疯狂转为地下地疯狂,但也时常被抓到,比如悄悄地做面人,当场被缴了橡皮泥;再比如,悄悄地切圆珠笔芯,小圆圈串成两米多长,还是红白搭配的链子,创下年段的纪录,结果被自然老师扯得七零八落……好在我和士琴虽然贪玩,但功课却扶摇直上。
初三复习阶段,压力就象书桌前的练习册,越堆越高,用来疯狂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我跟士琴分开的日子里,成绩极不稳定,忽上忽下,跳跃纵度连自己都有些叹惋,当时找不出原因,可现在回头一想,许是心中没有那份快乐与自信,以为生活除了压力就再无什么华彩的光辉。 班会课上,士琴举手要发言,突然地,连我都不知所措,隔着两组同学歪着脑袋看着她,真担心她会让老师动怒,更担心的是我所看好的班主任会不会就此遗弃她,把她调到临班去。“卢老师,我有个请求,请你一定要把我调回原处,我们分开都很孤独,心里很难受,她也一样,你看她的成绩就知道”士琴没等老师允许她说话就扯着嗓门滔滔不觉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抹着眼泪还望望我,指向我的手指在临空中颤抖,我的眼也红润一片。后桌的男生也流了眼泪,戳着我的后脊梁让我也站起来哭诉,卢老师盯着我,沉默了很久,我还是没有胆量站起来,低着头,抹着泪,踌躇满怀,那是我年少时第一次有这么复杂的情怀。 重聚的日子来临,全班对士琴这个假小子有所改观,男生也愿意跟她搭话了,有时还嬉闹一阵,我总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笑,静静地,甜甜地,仿佛她就是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嘴。她可以帮我拒绝懵懂男生的示好,她也可以帮我找到被人藏起来的作业本,她还会帮我张嘴教训那些背地里叫“洋娃娃”的男生,一切都是她在做,我在笑,她却乐此不疲,她说她愿意保护我,因为我对她好,把她当女孩,在我面前她有自尊,她说她什么话都愿意讲给我听。 有一次早读课,读政治,她迟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政治老师来问我的时候,我撒了个小谎说她拉肚子去了。过了十分钟,士琴冲到座位上,便哇哇大哭起来,谁都不知原因,所有的同学都看着她哭,政治老师问我她怎么了?我摇摇头,随后低声说“士琴,怎么了?别哭了,先上课吧,下课再说。”她跳起来,抹干眼泪,冲我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我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吗?你什么意思嘛?我想哭就哭,你管不着!”话音一落,她趴在桌上哭嚎着,在一旁的我甚是尴尬,鼻尖一酸,陪她一起哭着。 后来才知道,那天她第一次来例假,不小心漏了出来,让同班的男生撞见,在走廊里大喊“士琴,来姨妈了。”无聊的男生,无聊的行为,但却不能怪男生,要怪只能怪当时的教育,记得我们有生理课,但只是发了书,没有老师,那节课总作为自习课,常常被英语老师占为己有。那年,我是班里惟一的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女孩儿。 毕业,录取。那年暑假我病得不轻,连续一周发高烧,一阵微风都能把我吹跑。士琴从村里提来葡萄看我,在床榻边她给我讲故事,讲村里的鬼故事还有关于梦游的真人真事。夏天过去,彼此约定,此生以后相伴永远,嫁人也要嫁到一起。 士琴在高二时就放弃学业了。放弃前跟我提过多次,激发了我写诗的情素,由此也高产了多篇关于友情的诗作,零星几首也登了校报还有外省的一些中学刊物。她弃学去学做衣服,那时的她丰满了许多,不象假小子了,倒比我更淑女。我主持的几场校园大型晚会,都是士琴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来找我,为我送来漂亮的裙装,还帮我涂脂抹粉,那时的她爱漂亮,活象个优雅的成熟女人,我开始觉得彼此有代沟、有隔阂,我们之间少了曾经的欢乐,在一起碰面的日子少了,话自然也少了,她有时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我明白,她大概是爱上某一个人了,那段时间在我们这个年龄段里流行早恋。 士琴辍学就在社会四处闯荡,她会给我写信,字不多但都是劝我要好好珍惜读书时光,有时还俏皮地打探我是否恋爱的消息,但对于她的感情世界却只字不提,哪怕我回信问了再问。她从远方会寄自己做的植物标本书签给我,她也会画上一幅自画像给我,她甚至还会寄给我一套为我度身订做的西装短裙,她的温暖与祝福陪伴着我逐渐长大。 有一段日子,士琴消失了,至少是在我的世界里。 我郁郁寡欢,成了没有动力的木偶,生命中仿佛被抽去了思想,除了学习仍是学习,再也谈不上疯狂地快乐,由此也学会了回味曾经的曾经,过去的美好总是我奋力学习的目标,我以为毕业了,走向社会就能有自由去找士琴,跟她一起流浪江湖,笑闯天涯。 果真,木偶深一脚浅一脚地毕业了,读完了所有该读的书,也绕了不该绕的大弯子。 但在我的世界里,士琴真的销声匿迹了,我开始写信,写给她们村部,写给她的奶奶,有时还会试探性地寄给她爸爸曾经代课的小学,终于在两三年之后的某一个清晨我们遇见了,是因我主动请缨代替妈妈到士琴的村子里下乡办公一周,由妈妈的同事王大哥带着我。 士琴的村子很小,海拔也很高,美得像桃花园、像仙人谷。薄雾弥漫、露风婆娑,山的线条淡淡缓缓,水的声音清脆细密。踏在村子的每条田埂上我仿佛能嗅见士琴的气息,多想远处薄雾里淡入视线的女子就是她,清脆地哼着山歌,提着一篮猪草向我踱来……梦总是美的,却没祈求能够成真,可就真的在眼前欢跃着。“士琴,真的是你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来下乡看你了,跟你失去联系心里惦记的很……”我与士琴再次期遇,一路上手牵手聊着过去和现在,她说她开了一家裁缝店,但生意不太好,她说她结束了两场恋爱,回家散散心,她为我理一理额前的乱发,说“你还是曾经的你,单纯的你,齐耳的发,黑油油地,粉红的唇,性感的很,白白的皮肤还是象豆腐,你还是我心中那个可爱的洋娃娃”,她说这话时眼里蓄着泪,我不懂,就看着她傻笑。现在我懂了,她觉得她再也不回到我的世界里,跟我比起来她伤痕累累,为生活所累。后来,我们在一起唱情歌,他唱男的,我唱女的,我们在歌声里回味着青春的美丽,却没想到留给她一身明丽的伤,她开始自卑,开始厌世…… “下面有请十号参赛选手 小叮当 上台,她的参赛曲目是 电子琴独奏 《春天来了》,请十一号参赛选手 茉莉 台下好做准备”,报完幕后,我披着浓妆,踩着高跟鞋从舞台中央走下。“主持人,后台有个女的找你,你出来下”赛务员跟我说,我诧异极了,有人找我?什么年代了,干嘛不打我手机呀?掀开后台的幕布,我傻眼了,士琴腆着肚子站在我面前,她说她是在影院外听到音箱里传出我的声音就赶着进来的,正门要买票,于是就挤了后台进来,跟看门的说,她是我的姐姐,她说没想到五年之后会在这里遇见,我抱着她,感动地流着泪,泪在我的妆面上划出一条条沟壑,士琴伸出手掌,帮我抹匀妆容,匆匆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便走了,后来电话里询问她的情况,得知她生产在家,一个胖儿子让她在这个城市里有了地位,她的婆婆从此不再看不起她,她的老公有稳定的收入、和悦的脸色,她幸福地生活着,不用出去闯荡,也不用再去舔拭爱情的伤,只是她知道我正在她曾走过的路上踏步前行。 她给我介绍对象,是她老公的同事,还有她邻居的儿子,我总不满意,觉得自己不适合那座城市,她不责备我,从不说我挑剔,她不厌其烦地将我推销出去,她说“这么漂亮的女生,我就不相信嫁不出去”,她说这话时我冷笑着,我想她从我眼里应该读出什么是孤独,什么是寂寞,什么是伤痛,什么是胆怯,什么是冰封,什么又是我真正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