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不要他的,现在为什么又哭?” “他怎么可以那么快爱上别人!” “要多久才不算快呢?” “起码也要五到十年吧。” 余宝正笑笑说:“我也是这样想。那个给我抛弃的男人,要用五到十年时间才可以爱另一个人。然而,他要用一辈子,才可以把我忘记。” “或者,他会拒绝其他女人,一直等我。”李传芳说。 “这样的机率未免太低了吧?不会有这种男人的。”余宝正说。 今天晚上,她彻夜思念着唐纪和。床边的电话响起,是唐纪和打来的。没等他说话,她首先说:“可以陪我出去逛逛吗?” 唐纪和在街上等她。李传芳穿了今天才买的一条青绿色裙子,像个鲜嫩的青苹果,从公寓里走出来。 “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想念我?”唐纪和调侃她。 “你不想见我吗?” “我怕你不想见我呢。”他调皮地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直截了当的问。 唐纪和的脸涨红了。半晌,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想,你误会了。” “我误会?”李传芳难堪得无地自容,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烂苹果。 “我们是很谈得来,但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那种话?为什么每天和我一起坐车,又提早下车?为什么说双鱼座跟巨蟹座足最好的情人。你到底想怎样?”她质问他。 “对不起,我只是跟你说笑。”唐纪和怯怯的说。 “说笑?我今天实在过得太好了!谢谢你!”她羞愤地跑回家去。 很长的一段日子,在学校里,她和唐纪和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聊天,他也没有陪她一起坐车。 为什么当她喜欢了他,他又要否认呢? 她恨死这个唐纪和。可是,一个人坐巴士回家的晚上,她又会怀念他在身边的日子。她回味着他的甜言蜜语,还有他在公寓外面痴痴地向她挥手的那一幕。她怀念他所送的每一个柠檬。 后来有一天,唐纪和跟她一起坐巴士回家。他们肩并肩坐着。他收起了从前的轻佻,诚恳的问: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了。”她笑了笑。 “真的很抱歉。” 她耸耸肩膀,说:“没什么好抱歉的。” “我下车了。”她说。 “你还没到呢。” “我要去买点东西。明天见。” “明天见。” 李传芳在超级市场买了一大包新鲜的柠檬。她忽然明白了唐纪和这种男人。他在家里也许是个沉默的人。他装得那样轻佻,只是掩饰自己的胆小。他喜欢调情、却没有胆量去爱。万一她杀了人,唐纪和绝对不会叫她去自首,他会去举报她。 她把柠檬放在一个玻璃碗里。柠檬的香味,清新了她那狭小的房子。唐纪和说得对,柠檬比花美好,它不会凋谢。她有点想念她从没见过的、那些拿坡里的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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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漫画社附近的一条小路上,本来有一家魔术用品店的。自从一年前结业之后,铺位一直荒废着,门前的邮箱塞了大堆信件,卷闸上贴满了招租广告和一张已经斑驳发黄的结业启事。 从前,何祖康总爱在店里流连。他在这里买过一套魔术环和一副魔术扑克。他不太会玩魔术,但从小就喜欢看魔术表演,他向来喜欢虚幻的东西,大概也因为这个缘故,他选择了画漫画。 魔术用品店消失之后,这条小路也变得寂寥了,好像缺少了一点梦幻的色彩,这点色彩却偏偏是生命的调剂。 直到一天傍晚,何祖康和余宝正一起离开漫画社,经过这条小路的时候,发现工人正在店里装潢。 “这个铺位终于租出去了,你猜会是开什么店呢?”余宝正问。 何祖康探头进去瞧瞧,只看到里面沙尘滚滚。 “会不会也是魔术用品店?”他说。 “不太可能吧?这种生意赚不了多少钱。”余宝正说。 “模型店也不错。”何祖康说。 “希望是宠物店吧。那么,闷的时候可以来这里逗逗小狗。” “开画廊也不错。” “要是开出租书店,不是更好吗?”余宝正憧憬着。 一个秋凉的日子,何祖康熬完了通宵,打那条小路去坐巴士的时候,嗅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他抬起头看看,发现荒芜了多时的魔术用品店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家蛋糕店,名字叫Konditorei。 他往里面看,布置简洁的蛋糕店内,放着一个玻璃柜和几张小小的咖啡桌。玻璃柜里的蛋糕,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这不免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走进去,伫立在玻璃柜前面,低下头仔细研究那些蛋糕。 “欢迎光临!”一个女孩子从店后面走出来,用愉悦甜美的声音说。 何祖康抬起头,看到面前这个蓄着长发,身上穿着白色围裙的女孩子,不禁张大了嘴巴。 女孩看见他,露出诧异的神情。 “你是何祖康?” “你是苏绮诗?” “真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你长大了很多啊!如果不是你那两个注册商标的大眼袋,我差点儿认不出你来呢。” “你也长大了很多。”何祖康说。 “你还有见儿童合唱团的朋友吗?” “退团之后,就没见过了。你呢?” “以前还有见面,这几年大家都忙,也少见面了。我们也有谈起过你啊。你知道吧,很多女孩子也喜欢你,你以前长得胖胖的,很可爱。” 何祖康腼腆地笑笑。 “你要不要试试我们的蛋糕?” “这些是什么蛋糕?样子很奇怪。” ”我们卖的是德国蛋糕,好像是香港唯一一家。” “怪不得。” “老板娘是从德国回来的香港人,嫁了一位德国丈夫,长得很帅的呢!他身材很高,大概有一米九吧?比你高出一个头。” 何祖康双手插着裤袋,尴尬地说: “我就是属于短小精悍那一类。” “你要吃什么蛋糕?” “哪一种最好吃?” “我喜欢洋葱蛋糕,如果你不怕有口气的话。”苏绮诗把蛋糕从玻璃柜里拿出来,说:“是用了大量洋葱和烟肉做材料的,很香口。” “喔,好吧,我就要这个。” “你住在这附近吗?” “不,我在这附近上班。” “你做什么工作?” “画漫画。” “哪一本漫画是你画的?” “我只是个助理,还没有自己的作品。” 苏绮诗把包好了的蛋糕交给何祖康,问:“你现在要上班了吗?” “我是刚下班,我们常常要熬夜的。” “好吃的话,再来光顾。”苏绮诗微笑着说。 从店里走出来,蛋糕拿在手中,何祖康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人行道上,口里一直哼着歌,那是他在儿童合唱团里常常唱的一支歌。那个时候,喜欢唱歌的妈妈,以为自己的儿子也将会成为歌唱家,继承她未了的心愿,所以把他送到合唱团去。 那时他才七岁,苏绮诗跟他同年。她从小就长得很漂亮,他总爱偷偷的望她,她却不大搭理他。后来,她退团了,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 “来吃蛋糕!”他回到漫画社。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靠在沙发上的余宝正,抬起疲倦的眼皮问。 “那家魔术用品店变成蛋糕店了。”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蛋糕的盒子。 余宝正走过去瞧瞧那个蛋糕.“洋葱蛋糕,还是头一次见啊!咦?有烟肉的,你不是吃素的吗?” “我买给你吃的。” “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她一脸狐疑。 “我对你一向也不坏吧?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何祖康躺在沙发上,双手靠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微笑。 “你笑什么?”余宝正问。她捧着一片蛋糕,坐到沙发的另一端。 “我算不算矮?” “五尺七寸,也不算矮。” “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高大的男人?” “那不是一个选择,只是一个偶然。我以前的男朋友也长得很高,那又怎样?不也是给我抛弃吗?你的问题不是个子不够高,而是没有安全感。”她白了他一眼。 何祖康紧张地问:“我是吗?” 余宝正点了点头。 “为什么?” “那很难解释吧?狮子看来很有安全感,而兔子却没有,这就是天性。” “我怎么会是兔子?最起码也是一只山羊吧?” 余宝正笑了起来:“你是熊猫才对。” “熊猫有安全感吗?” “没安全感也没关系,罕有嘛!” 何祖康脸上泛起笑容:“说的也是。” 余宝正忽然说:“我发现世上有两种动物是最容易由人假扮的。” “我知道!是米奇老鼠和唐老鸭。” 余宝正没好气的说:“是熊猫和企鹅!站远一点看,真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啊。” “你不要疯疯癫癫好不好?女孩子该要斯文一点才讨人欢喜。” 余宝正把何祖康从沙发推到地上,说:“你才是疯疯癫癫。” 掉在地上的何祖康,还是傻傻的望着天花板微笑。 隔天,何祖康又来到蛋糕店。 “那个洋葱蛋糕好吃吗?”苏绮诗问。 “喔,很好。” “要不要试试马苓薯蛋糕,刚刚做好的,趁热吃最好。” “好的,给我一个。” “你真的很喜欢吃蛋糕。” “我一个人可以吃下一个。” “但是马铃薯的淀粉质很高,会很饱的。” “没问题。”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吃下了整个马铃薯蛋糕,肚子撑得像个皮球,却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本来以为永不相见的人,又再一次在他的生活里出现,那不是机缘又是什么? 第二天,何祖康又买了一个香酥苹果蛋糕。他几乎每一天都会到蛋糕店去,有时会进去喝一杯咖啡。有时候,他会在蛋糕店正好关门的时候假装经过,那便可以跟苏绮诗一起在巴士站等车。有些时候,他只是偷偷的站在对面人行道上,看着她在店里忙碌的样子。 一天,余宝正跟他说: “你最近好像胖了很多。吃素也可以吃得这么胖,可能是天生肥胖吧。” “你才是!” “你以前的女朋友,你还有挂念她吗?” “关你什么事?” “还想向你报告一下她的近况呢。” “她怎么样?” “最近有好几次都碰到她和教我们摄影的老师一起放学。那人很有型的。你是熊猫,人家是一匹骏马呢。”余宝正偷看他的表情。 何祖康耸耸肩膀:“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听见徐云欣跟另一个男人一起,何祖康难免有点不是味儿。大家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也已经很陌生了。有风度的话,应该希望她幸福,可是,这一刻,他有一点酸涩的感觉。 这天晚上,何祖康经过蛋糕店的时候,蛋糕店已经关门了,他听到里面传来女孩子的哭声。他敲了敲那道门,苏绮诗来开门的时候,眼睛湿湿的。 “你没事吗?”他关心的问。 “你要进来喝杯咖啡吗?”她沙哑着声音问。 他走了进去,坐在咖啡桌旁边,说: “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没地方去。”苏绮诗倒了一杯热咖啡给何祖康。 何祖康喝了一口,几乎呛倒了:“咖啡里好像有酒。” “我在咖啡里加了肉桂和拔兰地,我喜欢这种喝法。要不要给你换过一杯?” “不用了,这个喝法也不错。” 苏绮诗低着头喝咖啡。一阵沉默之后,何祖康首先说: “你有没有发觉世上有两种动物是最容易由人假扮的?” “哪两种?” “你猜猜。” “米奇老鼠跟米妮?” “是熊猫跟企鹅!站远一点看,真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何祖康咯咯地笑。 苏绮诗终于笑了:“你很幽默。” “过奖!过奖!” “你有女朋友吗?” 何祖康摇摇头。 “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是爱情呢?”她哽咽着说。 “每个时候,都会有不同答案的。” “爱情也许就是牵挂吧。即使分开了,你还是会牵挂着他。” 他的心,忽然难过地扯动了一下。 “你心里牵挂着别人吗?”他苦涩地问。 “他是我以前在时装店工作时认识的。那天,我在他家里的时候,他女朋友刚好走上来,撞见了我们。她走了出去,他也撇下我追了出去。” “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吗?” “我知道。他们一起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他会离开她。但是,那天之后,我知道不可能了。我看得出他很爱她,我永远也没法跟她比。”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不要这样。”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的眼泪滔滔地涌出来:“你可以帮我打电话给他吗?” “我?跟他说什么?”他吃惊地问。 “你假装打错电话就好了,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那好吧。我找谁呢?” “随便找一个人吧。” 苏绮诗用免提话筒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那一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想找余宝正。”何祖康说。 “你打错电话了。”对方说。 “喔,对不起。”何祖康把电话挂掉。 “再打一次可以吗?”苏绮诗求他。 她重拨一次电话号码。那一头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想找余宝正。”何祖康说。 “你到底打几号电话?你打错了。”对方说。 “喔,对不起。”何祖康挂断电话。 苏绮诗抹去脸上的泪水:“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 她忽然问:“余宝正是谁?” “是我朋友。要不要我再帮你打一次?” “不用了。”她感激地朝他微笑。 “喂!余宝正吗?”何祖康在街上打电话给余宝正,问:“你要不要去唱K?” 她在电话那一头说:“我就在KTV,只有我一个人,你要不要来?” 他们在KTV里唱了一整个晚上的歌。 “没想到你歌唱得不错。”余宝正说。 “我以前是儿童合唱团的。” “儿童合唱团好玩吗?” “嗯。那时候,团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常常想保护她。” “然后呢?” “她离开了合唱团。她离开不久,我就变声了。一般男孩子都是在发育时变声的,我却在发育前变声,团长也觉得很奇怪。我由男高音变成男低音,只好退出。” “会不会是她的离开令你的声音也变了?” “现在想起来,也许是这个原因。” “你还有见她吗?” “她已经长大了,不用我保护。”他酸溜溜地说。 “那你保护我吧!如果不是我,你早就给炸死了。” 何祖康自顾自的唱着歌。音乐停顿的片刻。他听到余宝正的啜泣声。 “你为什么哭?”他愣住了。 “今天,我打电话我以前的男朋友,看看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因为,毕竟是我抛弃他的。可是他竟然对我很冷淡。” “你并不是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你只是想听到没有你之后,他日子过得并不好。”何祖康说。 “谁说的?”余宝正无法否认,电不愿意承认。 “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 “他也用不着对我这么冷淡吧。” “难道你还要他说很挂念你,哀求你回去吗?” “难道你不会等一个你深爱的人回来吗?” “我还没遇到我想等的人。” “那即是说,你也会等吧?” “等待是很个人的事,不一定要告诉对方。”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呢?” “有些事情,说出来便没意思了。” 她别过脸去,讷讷地说:“什么都藏在心里,别人怎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