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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向北斗东路(15)

    干货一从刘经理母亲那边过到母亲这边,干货的大哥和姐姐就开始小声说干货把钱又送回去的事,说他是不是把脑袋傻掉了?脑袋傻掉了还有心呢,你连心也没了?干货的大哥说。干货奇怪才不到半天的时间,这事不知怎么人们都知道了?干货的大哥又用很小的声音对干货说你把那八万还给他们就已经够傻了,你怎么把人家给你的两万好处费又退给了人家?你他妈简直就是犯傻,想不到老四你原来是一个傻瓜!干货的姐姐也用很小的声音说现在真是好人做不得,你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失主打电话,哪如一开始就把那包儿给黑了,妈现在做手术得花多少钱,你说咱们到什么地方去找钱?一个国产的支架就得一万六,妈要是支三个四个支架你算算得多少钱?干货看看躺在那里的母亲,母亲像是睡着,闭着眼睛,胳膊上插着不少管子。

    “要是动搭桥手术呢?听说要二十多万!”干货的姐姐又小声说。

    干货一直不说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声音会大起来。

    母亲这时却突然睁开了跟睛,说起话来。

    “老四,妈都知道了,你把那钱还了人家是买了清白回来,你做得对。”

    干货的大哥和姐姐忽然都不再说话。

    “你们也不用发愁。”

    母亲又把眼闭上,对干货的大哥和姐姐说我公费医疗到时候报百分之八十五,也花不了几个钱,学校怎么说都比你们厂子好。母亲又说我学生就在医院财务科,他会帮这个忙。你们不要再说老四,他做得对,要是等到吃大亏才学聪明就晚了,他这么做是他聪明。干货看着母亲,母亲又睁开了眼睛,说我年前就出院,不用你们为我担心,我生得豆芽还在盆子里呢,你们给我回去换换水,要用温水,一天两次,比街上卖得好。干货想问问大哥和姐姐是怎么知道的自己的事情,“怎么回事?”

    干货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听听,怎么这么快?早上刚刚把钱送回去,下午就播了?

    “不过你还是个傻瓜,用两万块钱买‘好人'两个字。”干货的大哥用更小的声音对干货说。

    “胡说八道!”不等干货的大哥再说什么,母亲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说,“亏你还是个做哥的,难道让你兄弟用两万买‘坏人'两个字!”“做好人还不好!你未必想让我做坏人!”

    干货也忍不住了,声音大起来。

    另一个声音却在干货心里说:

    “但你未必就是个什么好东西!”

    从病房出来,干货的姐姐对干货说:“妈说过年想出院,医生说根本就不可能,医生连动都不能让妈动一下,说往起坐的时候都要千小心万小心。”干货的姐姐忽然又对干货小声说,“你是不是真把那钱又退给人家了,退了多少,全退了还是只退了一点儿?”“一共才两万!”干货又要叫起来了。

    “真都退给人家了?”干货的姐姐又说。

    干货一步跨出电梯,没再和姐姐说一句话。

    “毛驴!”姐姐在后边又小声说。

    15

    干货这两天是天天失眠,他是越想让自己睡着就越睡不着。

    “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就当他们放狗屁!”干货的女人对干货说。

    让干货感到失望的是人们这几天见到他的时候玩笑开得更大了,那两万块钱不知怎么现在已经被人们都说成是二十万了,这种事,简直是想解释都没法子解释,你越这么说,人们越那么说。人们都说干货这下子可大发了,退了两万,还有十八万在手里,养个二奶都够了。刘小乔那天在路上拦住了干货。“咱们兄弟一场,你说个实话,到底拿了多少好处费?包里又是多少?”

    “你说能有多少?”干货很生气地说。

    “要是两万我想那个白小石也不会生气,两万现在还算个大数儿?”刘小乔说。

    “你让我怎么对你说?”干货点了一支烟,想把心里的火儿压压。

    刘小乔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好笑,自己问这些做什么?两万与二十万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反正不太好,快过年了,别弄出什么大事就好。”“你说多少?你说能是多少?”干货压着心里的火儿说就那么大一个黑皮包,你说能不能放一百万?一百万得这么老大一堆!“问题是,”刘小乔说人们都说你在车上发现的是个蛇皮袋子,现在有钱人提款都是用脏了吧唧的蛇皮袋子。

    干货的头皮要炸了,眼前忽然黑了一下,马上又好了。

    “谁说是蛇皮袋子?”干货说。

    刘小乔说人们都这么说,这事情还能瞒得住谁?

    “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别人?”干货扔了烟头,上了自己的车。

    刘小乔跟着他上了车,坐在他旁边。

    “人们都这么说,人家一个画家,画一幅画就多少钱?还在乎两万?还会在交通台说那些个话?”刘小乔说建设你也别生气,比如说是我,我会不会为两万块钱生那么大气?连我都不会为两万生那么大气,别说人家画家!要是二十万,那就另当别论!干货的嘴唇哆嗦起来,他不说话了,人气极了的时候往往没话,干货的手边正好放着把扳子,他刚刚拧了拧后边车牌上的螺丝,这时候那扳子一下子被他摸到了手里,刘小乔只看见干货一挥手,“砰”地一声,靠驾驶座儿那边的玻璃已经变成了布满了裂纹的毛玻璃,干货又挥了一下手里的扳子,又挥了一下,又挥了一下,“砰、砰、砰”一连几声,那玻璃垮了下来,掉了下去,先掉下去一大片,然后又是一片,然后又是一片。刘小乔赶忙从车上跳了下去。

    “你这又何必?”



作品集王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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