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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铁还硬(6)

    大家不说话。显然感觉不怎么样。

    赵荣昌说,他注意到蔡波掉眼泪了。这些眼泪应当足以让他记一辈子。

    几位班委研究了班级的处理建议。大家认定蔡波挨打一事影响很坏,但是事件直接起因已经清楚,蔡波当晚并无过失。蔡波以往一些行为不够检点,但是这次调查中了解到的东西不足以认定他有严重问题,他本人的检讨态度也比较诚恳。根据这些因素,建议予以严肃批评,撤销其培训一班第三学习小组副组长职务。如发现有更严重的问题再另行研究处置。

    如此了结,蔡波恍然如梦。

    赵荣昌一手促成了这个结局。他还设法通过区法院领导给小麦的丈夫施加压力,要求他不得再制造事端,否则将追究其出手打人的过失。赵荣昌也表示,班级将严加管束,让蔡波与小麦断绝来往。小麦的丈夫最终偃旗息鼓。

    那时候赵荣昌说,自己是培训一班四十个学员的班长,他不愿意当三十九个,或者三十八人的班长。

    蔡波这才明白原来矮子没打算把他弄死,只想把他弄痛,让他从此低头,老老实实跟着走。蔡波说这个人厉害,以后肯定是做大事的。这里有两个人会救人命:一个是老乡,没有叶家福,那天他可能给打死了。还有一个会救人命的就是伟大的赵荣昌。

    “叶老乡光知道那些规矩会让人死,”他深有感触,“人家矮子还知道哪些规则可以让人活。”

    “我后悔了。”叶家福说,“至少应当让你多挨两拳。”

    2

    赵荣昌有一句名言,叫做同舟共渡,让大家很共鸣。上了同一条船,各自人生路径交汇,互相都知道现在其实就是未来,这就是缘分。叶家福有些不一样,对他而言缘分是让人陷进去的,因为无奈,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轮到叶家福出事时,他撞到了蔡波手上。

    蔡波接了那个电话。

    “叶家福还在教室,”他说,“你可以跟我说,我转告他。”

    “这个这个,”对方不安,“很急很急。”

    “放心,一出来我就跟他说。”

    “不是好消息。”

    打电话的是市委组织部干训科的科长,蔡波跟他还熟。那天学校期末考试,上午下午各考一门,顺利考毕,本学期即告圆满,此刻已届盛夏,他们的第二个学期即将结束。蔡波一向不怕考试,总是比人家做得快,叶家福还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答题,刚对付了半张考卷,他已经完事走人。两个学期历经各种考试,小菜一碟已经得到公认,这家伙真是会考。上学期末有一个“小麦事件”缠身,居然考了第三,这学期基本平安无事,那就更不在话下。今天上午蔡波提前半小时把题目做完,也不再检查一遍,水杯一拎走人。因为天气热,最高温度上了三十五度,教室里几架电风扇呼呼打转,还是热气难驱,蔡波只想快走。他心里有数,那些题目难不倒他。

    结果他替叶家福接下了消息。确实很急,不是好消息,是恶讯:叶家福家里出事了,其妻不慎摔倒,头撞在水泥墩上,现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叶家福入学前在乡下工作,其妻却在市里,是市第二中学的教员。学校把消息紧急报告市组,请求通知在省里学习的叶家福赶紧返回。

    “迟了就怕赶不上。”对方说。

    蔡波很吃惊:“这么厉害?怎么摔的?”

    原来不是走路时不小心绊跤跌倒,是从楼上掉下来。不是走楼梯滑倒滚落,居然是从自己家的阳台上掉下去的。叶家福一家住的是学校教工宿舍楼,那天上午叶妻爬到自家阳台上,忽然一跤掉下楼去。楼下有个花台,是水泥砌的,她的头刚好就撞在水泥花台的尖角上。

    “她什么事要去爬阳台?”

    对方不知道。不过显然是失足摔下,不是被人谋害从那里推下去,也不是跳楼自杀。因为叶家住的房子不高,是一层楼,想自杀不会在那里原地跳,肯定得找高一点的地方。住一楼怎么还能掉到楼下?原来人家这座楼比较特别,是通过特殊设计的综合楼,下边一层为学校的教学辅助设施,有体操房乒乓球室器材库房等等,上边五层是教工宿舍。所谓一楼即二楼,离地有四五米高,这么一点高度通常摔不死人,偶尔也有例外。

    “医院已经发了病危通知,很严重。”对方说,“你赶紧通知叶家福。”

    蔡波说老乡还在教室里,憋着一泡尿不肯出来呢。活该他。

    “什么?”

    蔡波说没什么,叶家福一出来小便,他马上转告。

    半小时后叶家福回到宿舍,蔡波什么都没跟他说。

    叶家福问:“又学习上了?”

    那时蔡波倒在床上,手里拿一张报纸,正看得津津有味。

    “不能老绷着神经,要设法放松一点。”他说。

    “有什么好消息?”

    蔡波说好消息很多。英国有位内阁大臣跟一个相好女子秘密幽会,让狗仔队拍了照片,小报登了一版。“老叶知道什么叫狗仔队吧?”

    叶家福冷笑,说他知道,专搞隐私。咱们这里没有狗仔队,但是有叶家福。

    蔡波大笑,称赞叶家福知识很全面。

    叶家福是最后一个出考场的,他有些遗憾,因为检查最后一题的时候,感觉答得不够完整,应当补充几点。于是提笔赶写,只补了两点,铃响了,时间到。老师让他出场,只好起身,没顾上写个句号。

    “你可以拖几分钟嘛,起码写完那个句号。”蔡波说。



作品集杨少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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