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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老头儿

       老头儿走的时候,已经病痛被折腾得瘦的皮包骨早已失了灵气,看着都让人心疼。农村有种说法:人走了,天下雨就说明这人不贤惠。老头儿走后的三天没有下雨,端午前后太阳不大也不大热,老人们说是因为老头儿“贤惠”,老头儿是个好人。老头儿是个简单而又复杂的人,一眼看不穿,再多看看就通透。

      “老奶奶,你怎么又我的衣服扔到柴堆上了?我还要穿的。”老头问道。“那衣服旧成那样了,还放那做啥?扔到那儿,你又把它捡回来,又不是没衣服穿,不许拿回来了,听到没?”听着老伴儿的回答,老头儿盯着那件穿了几十年的“老古董”良久才敷衍着点点头。之后某天,老头儿在砍柴,拿出一捆自制带子将砍好的柴扎成一捆一捆的。老伴儿从旁边过,看着那带在感觉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老奶奶,我的那双灰袜子让你洗哪去了?那双袜子可厚了。”老头翻箱倒柜地找着。老伴儿念叨着,“厚是厚,一个接一个的洞,你找它做啥?”“缝缝还能将就,冬天穿多美啊。”“我看不见,我是不缝的……”“你啥时候给我缝补过,我自己来得了。”“缝啥缝?抠门!别找了,洗衣服时被河水冲走了。”
      “老奶奶,你看你压个面就把压面机弄得到处都是面粉,也不把压面机清理清理。”话说间,老头儿已拿着把刷子将残留的面粉舀到瓢里并倒进猪食桶里。“老头子,你倒是省啊,也没见你给儿女省出什么家业来。”老伴儿忍不住抱怨两句。老头儿默默听着也没再说话,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老奶奶,……”
       老头儿很吝啬,他的衣服袜子能穿十几年,破了久了都舍不得扔;老早跑到街上去办事,一直饿着肚子到下午才回到家吃饭;也不舍得花一两块钱买几个包子。老头儿很巴家,路上一根柴他都会捡回家;晒台上漏了几粒麦子他都会捻起来;河里有好石头他也惦记着搬回家砌个什么。老头儿爱计较,洗个头用一点洗发水,连热水也不让多倒,洗完后的水也存起来再做其它用途;每次都会把老伴儿拌面后盆子用水泡着,将上面残留的面块儿弄干净,把水掺倒在猪食里喂猪。如果有人问:“老头儿,可以再省点儿么?”老头儿若还在,他绝对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你“可以”。     

       老头儿年轻时候是跑船的,随船也跑过很多地方,见识也挺广的。孙儿学的地理,他随口也可以讲出个一二来。老头儿也识文断字,名字写得很端正,偶尔会捧起孙儿的《三国演艺》读得津津有味。老头儿很宽厚,有着农村人特有的淳朴,本本分分顶天立地,没有啥坏心眼。老头儿很好说话,只要他会你招呼一声,他就去帮忙。他会敲锣,不论是不是本队人请,通常他都会帮忙。几十年在船上生活的老头儿不擅长农活,但他干得很认真很精细,撒肥料他会散在庄稼周遭以免将庄稼烧伤,炮行特直挖窝特深点种埋土特轻。老头儿做事很有条理,他对各种事情都有所规划,什么东西从哪拿到哪放都很明晰。老头儿爱干净,他老早起来打扫卫生,他扫的地尤其干净。
       老头儿身体不结实,大病不少,小病不断。从孙儿记事起,他就没有完完整整的半年离了药。或许因为总生病的原因,老头儿就没长胖过,即使老伴儿经常为他加餐补营养,但他个子高,大多数时间看起来依旧是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老头儿嗓门很高,说话间不由得会将嗓门调大,很多时候和老伴儿的谈话都会误认被“战争”,作为“和平使者”的孙子孙女会出来调和。其实不能怪孙儿误会,实在是老头儿有“前科”。老头儿脾气不是太好,他也会为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老伴儿争吵不休,但即使吵架他也不会说脏话骂人,更不会打架。老头儿厨艺一般,但他烙的千层饼又薄又脆又香,孙儿从小到大一直念念不忘。总的说来,老头儿确实“贤惠”。

       其实,老头儿很大方。儿子和儿媳妇不在身边,他和老伴儿一起照看孙儿。老头儿不是老古董,他不重男轻女,孙子孙女一样对待,不存在特殊待遇。他在孙子孙女身上该花的钱从没省过,给零花钱也毫不犹豫。
       “爷爷,我们开学了,又要交……”,不等孙儿说完,他赶紧把早已备好的理得平平展展的钞票递过去。“爷爷,老师建议买学习资料,但那资料有些贵”,孙儿有些犹豫地说。老头儿摆摆手,回答:“能有多贵?对你学习有帮助,就算再贵咱也买。”隔天,孙儿就拿到了厚厚的资料。“老头子,孙儿好多衣服都小了穿不了了。”老伴儿抱怨着。“那就换新的,改天你带着他俩去买,给,钱先给你。”“老头子,孙女咳得很厉害。”老头儿立马拿钱带孙女上医院。
       老头儿每年的红包给的很厚,早些年家里条件紧巴巴的时候,他也会为孙儿准备20元的红包,后来日子好点就准备50元的红包,再后来就100元、200元的红包。不管要发的红包数量有多少,孙儿的红包不是最早给的,但一定是最丰厚的。他总会说:“孙儿,这是爷爷一点儿心意,收着。”
老头儿很得意。自家孙子孙女都很省心,不像其他家里的那么调皮捣蛋。孙子聪明上进,孙女懂事乖巧,从小两个上学都不淘气,作业自己做不用监督,放假了也会先把作业做完后才自己再玩,俩儿孩子都肯在学习上用功,又懂得体谅老人,这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资本。老头儿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了孙儿,对于孙儿所做的事他一贯采取支持的态度,他乐意用自己的方式宠着孙儿。
       老头儿不是个感性的人,很少将真情流漏出来。但老头儿也会吃醋,吃老伴儿的醋。叮铃铃的电话声响起,老头儿三步并作两步,一改以往的严肃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爷爷,奶奶呢?”还没和老头儿说几句话的孙女就只顾惦记着奶奶。“你奶奶到地里去了。”老头儿怏怏道。“哦!那爷爷,我晚点再打过来。”孙女没想太多。“那……好……”老头儿的“吧”还没说出口,就只听到嘟嘟的声响。孙子孙女是老伴儿从小奶大的,虽然自己不像老伴儿那样无微不至,但也朝夕相处十几年。孙儿大了,离得远了,和他说话的机会更少了,却还是那么粘老伴儿。“唉!”有时候想想,老头儿都止不住得叹气。也许积压的次数太多,终有一次内敛的老头儿忍不住道:“孙女,爷爷也……想你了,爷爷也挺想你的……”粗心的孙女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老头儿太久了。老头儿并不像表现中的那般淡定,他其实也很孤独,也很脆弱,他也期望得到更多的关注与关怀。
 
 
       老头儿的一生平平淡淡,他与病魔共舞几十载,也没能摆脱掉,检查出来的时候已是肺癌晚期了。若做手术还能换些时间,可老头儿年龄太大,又心律不齐上不了手术台,只有保守借助机器和药物支撑。老头儿身体一天天瘦下来,行动一天天迟缓下来,眼神一天天黯淡下来,看着让人心疼。除去他所牵挂的亲人外,离去,或许与他而言是解脱。当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之后,当眼神不复清明之后,当再也无力纠结尘世之后,他放手离去了。
 
作者手记:总以为,生活就像一场梦,于是,肆意挥霍,总想着不好的事都是噩梦,一切都还来得及,似乎等醒了噩梦就结束了,一切都还如往昔一般安好。而今回首,已物是人非。悲痛?悔恨?终是无济于事。谨以此文纪念逝去一周年的“老头儿”,我可爱的亲人,我敬爱的爷爷。愿故去的你安息,你将永远活在我们儿孙的心里。愿所有爱与被爱的人都可以被珍惜。在乎不是停留在口中的,若爱,请深爱,落实于行动。
                                          
                                   二零一四六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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