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叫姐姐还是阿姨呢?
仅仅是个开头,就成踌躇。一封信的称呼得以如此艰难,虽嫌小题大做,却也再难握笔了。
踌躇来去,竟成徘徊;徘徊久了,也就放下。
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青葱少年,校园的墙上把玩几行文字几句诗,就认为有文学的资格了,但生活羞涩,读书强自维持,获书更为不易,能在些许珍贵的杂志里读得《爱》和《天才梦》,便觉得是奇缘了。
这样讲是因为能得打动的文章的确不多,有些开头就懒得再看,有些放下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内容了。
仔细想来,写得好的多半不能够发表,象这样能出来见面,瞬被记住,到令人难忘,多半出于奇迹。
千万年之中在心底掠过,倘不是文艺的翅膀,就是感情的刀痕。
朋友说:“还是叫姐姐的好,年龄上拉一些近乎,凡女人也都喜欢听的。”
我的笔终于落下来。接着就是表达的事情了,不能一泻千里,也要滔滔不绝,总归是不吐不快。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噩耗。
朋友跑来说:“听没听新闻------你喜欢的那位女作家张爱玲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就不等一等,到我的这封信寄出,在她手上沉甸一回?
也许这封信无法改变些什么,但生之写意,能让我这里为那一句“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画上完美的句号。
人类的一厢情愿在命运那里完美成安慰,也是不错的归宿了。但竟不可得。
彼岸花菩提艳丽,隔着界河两岸,沿幽思吹袅。
朋友说:“选择生的亦不过三十年五十年,尝一尝更多的艰难,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是的是的,他说的不错,可我这素未谋面的遗憾却如何从心头排解。
不会的,不会的,尘缘不绝,文字里巨大的黑洞是穿越时空的,她总会要见我一见。
你如果是唯美的,那么从南极到北极,是一个圆,但没有赤道。
若你真是唯美的,就从冰点到冰点,不在沙漠里融化。
于是我认定身影有得捕捉,就沿着《张看》一篇又一篇地寻觅起来。慢慢感觉常有一双眼睛幽幽地注视在我身后,渐而识得女人香,继之亲切,到后来竟听她言语和她对坐了。
活着的,远隔天涯;逝去的,却近在咫尺。
放下《爱》和《天才梦》,我毕竟还要浏览一些杂书,包括那些当代的散文、诗歌,有时候自己也写作一些。
可环顾左右去寻,却觉得她严肃起来,明明在说:“看的写的都是些什么文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不要再看了,怕你沦陷到地狱里。”
便当真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写,直到觉得有了底气,觉得能对文艺负些责任了,
每逢这时,又听她说:“对对,字里行间总应该有良知的。”
我表示自己的感激,她说:“写不写的无关紧要,莫连思想一并罢黜了。”
日子这样过着,友谊越来越浓。
朋友啧啧道:“你着魔了、你着魔了。”
我轻轻说:“纵使着魔,也总是女神施的法力。”
幻象吗?竟使人迷醉;疯癫倒是升华。
真理一些,一霎和永恒越发清晰。
朋友捧出一张画像来,我问:“这是谁呀?”
朋友笑我:“自己的偶像竟不认得。”
哦,这竟是张爱玲,不禁心头一撞,端详良久,见她目光,鲜活的气息如临对面,直视中本无所谓含义,却忽地觉出幽怨来,渐而读出一句话,却是:“你来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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