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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开 茶花满路(2)


  段誉一见,登时心生喜悦,但见画旁题了一行字道:“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一,大于牡丹,一望若火()云(),烁日蒸()。”其中空了两个字。这一行字,乃是录自“滇中茶花记”,段誉本就熟记于胸,茶花种类明明七十有二,题词却写“七十有一”,一瞥眼,见桌上陈列着文房四宝,忍不住提笔蘸墨,在那“一”字上添了一横,改为“二”字,又在火字下加一“齐”字,云字下加一“锦”字,蒸字下加一“霞”字。
  一加之后,便变成了:“大理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二,大于牡丹,一望若火齐云锦,烁日蒸霞。”原来题字写的是褚遂良体,段誉也依这字体书写,竟是了无增改痕迹。
  钟灵拍手笑道:“你这么一填,一幅画就完完全全,更无亏缺了。”
  段誉放下笔不久,贾老者推门进来,又顺手掩上了门,见到画中缺字已然补上,当即满脸堆笑,笑道:“贵客,贵客,小老儿这可失敬了。这幅画是我一个老朋友画的,他记性不好,题字时忘了几个字,说要回家查书,下次来时补上。唉,不料他回家之后,一病不起,从此不能再补。想不到余公子博古通今,给老朽与我亡友完了一件心愿,摆酒,快摆酒!”
  一路叫嚷着出去。
  过不多时,贾老者换了件崭新的茧绸长袍,来请段誉等到厅上饮酒。众人向窗外瞧去,但见大雨如倾,满地千百条小溪流东西冲泻,一时确也难以行走,又见贾老者意诚,推辞不得,便同到厅上,只见席上鲜鱼、腊肉、鸡鸭、蔬菜,摆了十余碗。段誉等道谢入座。
  贾老者斟酒入杯,笑道:“乡下土酿,倒也不怎么呛口。
  余公子,小老儿本是江南人,年轻时也学过一点儿粗浅武功,和人争斗,失手杀了两个仇家,在故乡容身不易,这才逃来四川。唉,一住数十年,却总记着家乡,小老儿本乡的酒比这大曲醇些,可没这么厉害。”一面说,一面给众人斟酒。
  各人听他述说身世,虽不尽信,但听他自称身有武功,却也大释心中疑窦,又见他替客人斟酒后,说道:“先干为敬!”
  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更是放心,便尽情吃喝起来。巴天石和朱丹臣饮酒既少,吃菜时也等贾老者先行下箸,这才挟菜。
  酒饭罢,眼见大雨不止,贾老者又诚恳留客,段誉等当晚便在山中借宿。
  临睡之时,巴天石悄悄跟木婉清道:“木姑娘,今晚惊醒着些儿,我瞧这地方总是有些儿邪门。”木婉清点了点头,当晚和衣躺在床上,袖中扣了毒箭,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半睡半醒的直到天明,竟然毫无异状。
  众人盥洗罢,见大雨已止,当即向贾老者告别。贾老者直送出门外数十丈,礼数甚是恭谨。众人行远之后,都是啧啧称奇。巴天石道:“这贾老者到底是甚么来历,实在古怪,这次我可猜不透啦。”朱丹臣道:“巴兄,我猜这贾老儿本怀不良之意,待见到公子填好了画中的缺字,突然间神态有变。
  公子,你想这幅画和几行题字,却又有甚么干系?”段誉摇头道:“这两株山茶吗,那也平常得紧。一株粉侯,一株雪塔,虽说是名种,却也不是甚么罕见之物。”众人猜不出来,也就不再理会。
  钟灵笑道:“最好一路之上,多遇到几幅缺了字画的画图,咱们段公子一一填将起来,大笔一挥,便骗得两餐酒饭,一晚住宿,却不花半文钱。”众人都笑了起来。
  说也奇怪,钟灵说的是一句玩笑言语,不料旅途之中,当真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图画。图中所绘的必是山茶花,有的题诗有缺,有的写错了字,更有的是画上有枝无花,或是有花无叶。段誉一见到,便题笔添上。一添之下,图画的主人总是出来殷勤接待,美酒美食,又不肯收受分文。
  巴天石和朱丹臣几次三番的设辞套问,对方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说道原来的画师未曾画得周全,或是题字有缺,多蒙段誉补足,实是好生感激。段誉和钟灵是少年心性,只觉好玩,但盼缺笔的字画越多越好。王语嫣见段誉开心,她也随着欢喜。木婉清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方是好意也罢、歹意也罢,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有巴天石和朱丹臣却越来越担忧,见对方布置如此周密,其中定有重大图谋,偏生全然瞧不出半点端倪。
  巴朱二人每当对方殷勤相待之时,总是细心查察,看酒饭之中是否置有毒药。有些慢性毒药极难发觉,往往连服十余次这才毒发。巴天石见多识广,对方若是下毒,须瞒不过他的眼去,却始终见酒饭一无异状,而且主人总是先饮先食,以示无他。
  渐行渐南,虽已十月上旬,天时却也不冷,一路上山深林密,长草丛生,与北国西夏相较,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一日傍晚,将近草海,一眼望出去无穷无尽都是青青野草,左首是一座大森林,眼看数十里内并无人居。巴天石道:“公子,此处地势险恶,咱们乘早找个地方住宿才好。”段誉点头道:“是啊,今日是走不出这大片草地了,只不知甚么地方可以借宿。”朱丹臣道:“草海中毒蚊、毒虫甚多,又多瘴气。眼下桂花瘴刚过,芙蓉瘴初起,两股瘴气混在一起,毒性更烈。倘若找不到宿地,便在树枝高处安身较好,瘴气侵袭不到,毒虫毒蚊也少。”
  当下一行人折而向左,往树林中走去。王语嫣听朱丹臣将瘴气说得这般厉害,问他桂花瘴、芙蓉瘴是甚么东西。朱丹臣道:“瘴气是山野沼泽间的毒气,三月桃花瘴、五月榴花瘴最为厉害。其实瘴气都是一般,时候不同,便按月令时花,给它取个名字。三五月间天气渐热,毒虫毒蚊萌生,是以为害最大。这时候已好得多了,只不过这一带湿气极重,草海中野草腐烂堆积,瘴气必定凶猛。”王语嫣道:“嗯,那么有茶花瘴没有?”段誉、巴天石等都笑了起来。朱丹臣道:“我们大理人最喜茶花,可不将茶花和那讨厌的瘴气连在一起。”
  说话之间已进了林子。马蹄踏入烂泥,一陷一拔,行走甚是不便。巴天石道:“我瞧咱们不必再进去啦,今晚就学鸟儿,在高树上作巢安身,太阳出来,瘴气渐清,再行赶路。”
  王语嫣道:“太阳出来后,瘴气便不怎么厉害了?”巴天石道:“正是。”
  钟灵突然指着东北角,失声惊道:“啊哟,不好啦,那边有瘴气升起来了,那是甚么瘴气?”各人顺着她手指瞧去,果见有股云气,袅袅在林间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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