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女知青 25
时间:2013-11-12 作者:阎连科 点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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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感到要吐,且立马就有东西吐将出来。重新将枕巾丢在地上,把那鼻涕或硬痰一样的东西盖着,便被人追赶样跑进厕所,可是,蹲在那儿,胃里翻江倒海,却又什么也吐将不出。大杂院里,五户人家,公用一个厕所。上班的上班去了,留下的都是闲杂人员。邻居的一位老保姆走进来,问她是病了?是吃错东西了?是嗅到怪味了,她都说不是。 “你是怀孕了吧,快到妇产科看看。” 听了这话,她忽然连呕吐的意思也烟消云散。从厕所出来,锁上屋门,到街上看着高远的天空,看着熙攘的人群,然后到百货大楼漫无目标地走走,登上二七纪念塔,如乡下人一样看看城市的全貌。便到菜场,倾其口袋所有,割了二斤素肉,买了银耳、蘑菇和几样青菜,最后买了一瓶张弓大曲。 父亲和弟弟下班回家,六菜一汤已经摆在桌上,三个酒盅也已倒满。弟弟立在桌前,说天呀,东方升起了红太阳还是怎么? 她说:“给父亲提前过个生日。” 父亲说:“离我生日还有三个多月哩。” 她说:“我明天就想回张家营了。”
一屋子沉静,如满坝的水样,慢慢悄悄溢过坝去,流到门外,还不见有一丝声息。过了许久,她把酒端给父亲,也端给弟弟,笑着问弟弟何时结婚。弟举起酒杯,说早想结了。她说结婚时给我拍一份电报,姐姐赶回来参加婚礼。 “姐,你呢?” 她说:“找好了。” 父亲把酒杯从嘴边拿下来。 “在哪儿上班?” 她说:“乡下人,张家营子。” 弟说:“不会吧?” 她说:“真的。” 父亲说:“真是真的?” 她说:“是真的,叫张天元,民办教师。” 父亲把酒杯磕在桌上。 “你不打算返城了?” 她说:“结了婚就在乡下呆一辈子啦。” 父亲说:“你疯了娅梅!” 她说:“谁能把我从乡下调回来?” 父亲说:“调不回来也不能结婚在乡下。” 她说:“一辈子调不回来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父亲看着她,脸上硬着一层淡青,双手搁在桌边,哆嗦得叮叮当当。她也望着父亲,眼角有了泪水。谈不上多么凄伤,只是有一种无可奈何在目光中转来转去。这样望着,父亲眼中竟也潮湿起来。不需谁说,先自端了一盅酒喝。尽了,又给自己斟满,擎在半空,说娅梅,我权当没有养你,由你定吧,要在乡下结婚便结去,后半生后悔起来别怪我做父亲的没有劝阻。然后,便又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