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命(9)
时间:2013-09-28 作者:倪匡 点击:次
我努力听他叙述,可是却难以将他的话构成画面。 首先,我就难以想像他一再提到的“一团水”是怎么一回事。就算照他所说组成了一个画面,也难以想像一团水和一个人之间如何进行沟通。 所以我一面听,一面自然而然大摇其头。 陈景德忙道:“你一定要听我说下去。” 我叹了一声,没有说甚么。陈景德继续道:“接下来,我好像到了水边……” 这时候我的忍耐程度已经到了极点,我大喝一声:“请你说清楚一点——甚么水边!是河边江边小溪边还是湖边海边?” 陈景德也急了,大声道:“我要是知道,早就说了,何劳你问!” 我瞪着他:“那你至少说具体一些!” 他道:“是甚么样的感觉,我就说甚么。又不是像你那样说故事,可以任意创作。” 我怒道:“你胡说些甚么!我叙述的故事,都是——” 我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不讨论你的故事,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忍住了气,闷哼了一声,不再说甚么。 他也自顾自说下去:“到了水边,只是很短的时间,就感到四面八方全是水,听到的是水声,看到的是水纹,感到的是和水的接触,天地之间,像是除了水之外,甚么也没有了……” 我越听越有气,也懒得再去问他甚么,只当他是在说梦话。可是听到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句:“甚么也没有了——连你自己也没有了?” 却不料陈景德听了我的讽刺之后,居然大点其头:“正是!连我自己也好像……汉汉汉汉汉像……并不是不见了,而是和所有的水溶成了一体……” 本来我已经准备再次讽刺他,可是听到这里,我心中陡然一动,刹那之间,像是抓到了一些甚么,可是虽然出了力,手中却又甚么也没有。 那种空荡档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这种情形,经常发生,并不陌生,虽然说当时甚么也没有抓到,可是发展下去,往往会成为解开谜团的开始。 所以这种感觉虽然不好受,我还是在心中把它重复了好几次,希望能够有所进展。 当然一时之间,不会有甚么收获。 这时对于陈景德的叙述,我也不再感到不耐烦,我相信陈景德是在把他的感觉照实说出来。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可是在事实的叙述中,总应该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我放缓了语气:“请继续说下去——不必怕情景太怪异,只要照实说就好。” 陈景德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他又想了一想,才道:“就在这种和四周围的水溶成一体的情形下,我觉得身子在不断地……不断地转动……或者说是移动,总之是在动。” 随着他的叙述,我发动了所有的想像力,去设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困难的是,陈景德所说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手资料,而是通过陈宜兴的遭遇而得到的。而据陈景德所说,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隔绝,所以他的感觉,十分朦胧,要下判断,当然绝不容易。 我只能想像,陈宜兴是在一种很特殊的情形之下,从一处地方被转移到另一处地方。 而在这个转移的过程中,和水有极大的关系。 我还想不通这其中是甚么关系——听陈景德的叙述,不像是经由水路在前进,倒像是人在水里,可是又万万没有游水前往目的地之理。 陈景德继续道:“这一个过程中的感觉,最是模糊。后来这种感觉过去,人就到了一个空间之中,我已经说过那个空间的情形。” 他确然曾经说过,这时候我也绝对肯定他们两人可以在感觉上互通,所以他感到陈宜兴的处境,应该就是陈宜兴真实的情形。 我想了一会,问:“难道他一个人在那空间之中,完全没有人和他联络?至少应该有人告诉他,怎样在他身上取得生命配额,也应该问他究竟愿意出让多少生命配额。” 陈景德道:“我也这样想,所以一直在等,可是也一直没有结果,好像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有了下文。我越等越觉得不对头,想想这事情天下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解决,所以才硬着头皮来请教。” 他忽然之间,大大地拍了我一下马屁,我闷哼了一声:“事情是很不对劲——” 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大是焦急:“那怎么办,陈宜兴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陈景德这一问,使我脑中灵光“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失声叫道:”你受骗了!“ 陈景德一时之间,不明白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他道:“陈宜兴他怎么会骗我?” 我解释道:“我不是说陈宜兴骗你,而是说有人做了手脚,所以你感到的感觉不是陈宜兴实际的处境。” 陈景德还是不明白,我道:“你感到陈宜兴的情形,可不可以和通过闭路电视看到的相比较?” 陈景德道:“当然可以——我知道很难向旁人解释我们之间互相相通的程度。你说到闭路电视,可以说是很好的例子,但我们之间知道对方的情形,比闭路电视更甚,我们不但可以知道对方的处境,而且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意。” 我立即问:“那么请问现在陈宜兴在想甚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