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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14)


人都是完全不同的。黄苏子的同行们都纯粹为了赚钱,而黄苏子却不。钱对她来说,
并不算什么。

    只不过有时在夜深人静,客人丢下钱离开时,黄苏子也会问自己,如果我不是
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呢?问过后,她却回答不出来。后来她想来想去,想到一个
词:测试。她想,我就是想要测试一下,人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活法。把一个人活
成两个人或者是几个人。

    黄苏子下班后,通常会在外面吃一份快餐,然后开车到中心广场的停车场,在
车里换上她的“鸡”服并且重新化妆。作为黄苏子,她穿的衣服是很精致很典雅的,
脸上画着淡淡的妆;而作为虞兮,她只需穿廉价而艳俗的衣装,浓抹眉眼和嘴唇。
将这一切工作完成后,这时走下车来的虞兮便全然没有了黄苏子的影子。

    有一次黄苏子在这里还碰到过老板的弟弟,她心里跳了好几下,因为他们险些
成为夫妇。但他瞥了一眼却并没有认出黄苏子,只当黄苏子是只“鸡”。这使得黄
苏子有了自信。至于在琵琶坊的晚上,她就真正是虞兮了,就算有人觉得她脸熟,
也不会相信她是黄苏子。因此,黄苏子便有自如感。
    黄苏子在琵琶妨从来都没有固定的去处。总是碰到哪有房间就算哪。起先有一
段时间,她曾租下过一个房间。但用过几回,她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而且,她也
不喜欢同房东太熟。所以不到一个月,她便退了房,没有固定的去所,对于黄苏子
来说,似乎还更多一分刺激。大多的日子,黄苏子都是站在街的暗角里,用一种绵
软不过的声音拉客。其实,不出声也行,只要往那里一站,许多人就心中有数了。
在天气温暖的季节里,黄苏子有时会找不到可临时租用的房间,这时她也会同“客
人”一起溜达到铁路边,在废弃的工棚里草草地度过时光。有一次,他们甚至就把
郊外的野地当作床了。望着头上黑乎乎的天空和稀疏的星星,黄苏子想,今天我就
是自然。

    这样的时候,往往价钱比较低,而且客人相对也更穷酸更粗俗,但黄苏子既然
不在乎钱,也就懒得在乎人。黄苏子会对自己说,这是虞兮的事,只要虞兮愿意就
行了。

    有一阵,扫黄打非很厉害,警察随时可能从天而降,扫荡淫窝。散落在琵琶坊
的暗娼都很紧张,纷然向其他地方转移。房东们也开始以各种借口不租临时房间。
只有黄苏子依然如故。她独来独往,每天去琵琶坊。去琵琶坊,仿佛是她的生活必
需,就像日常所必须的盐一样。

    倘若被抓,应该怎么办呢?这样的问题黄苏子也想过。想过后的结论是到时候
再说。因为如果不去琵琶坊,一个人呆在家里又怎么样呢?守着家里五盏灯到深夜?
听邻家人嘻闹?看电视里欢歌?抑或一本书读得屋里死寂一片?如此这般感受,未
必又会比派出所舒服。于是,黄苏子不能过没有盐的日子。

    几乎在扫黄运动几近结束的时候,一天夜里,黄苏子终于在一次大行动中,同
她的客人一起被抓了起来。这天她恰恰租着马嫂子的房间。当门被猛烈憧开的一瞬
间,黄苏子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在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

    这次行动,警方收获很大,破了不少淫窝。一辆卡车将妓女和嫖客们一起抓到
派出所。在派出所的院子里,男嫖女妓分左右两边背墙而立。这些平常没什么羞耻
之心的人,此一刻或因恐惧或因羞耻,都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却只有黄苏子面
色平静地抬着头,她望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警察,一副很消闲的样子。

    一个看守他们的警察终于忍受不了黄苏子的这副神态。他走近黄苏子,厉声喝
着:' 看什么看?简直不知道丑卖多少钱一斤。“黄苏子不动声色,淡淡答道:”
为什么会丑呢?有什么丑的呢?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需要这样的生活,这和有人
去舞厅跳舞,有人下酒馆喝酒有什么差别?“警察愣了愣,想不到她竟会有这样一
番话作答,愣完便破口骂道:”真不要脸。像你这样不要脸的' 鸡' 我还是头一回
见到。“黄苏子说:”你的话未免太偏激了吧?“一个当官模样的警察恰听到黄苏
子所言,立即板下脸,一扬头,说:”把她带到楼上去。“黄苏子仍然一副无所谓
的样子。心里却急剧地跳得厉害,皮肉之痛在她自然是一万个不情愿。她在一个警
察押解下上楼。走到楼层半时,黄苏子看到一问女厕所,便说:”我要上个厕所。
你们这点人道还是要讲吧。“警察似犹豫了一下,心想在自己派出所里,而且自己
还守在门口,怕你跑了不成?想过就说:”只给你5 分钟时间。“黄苏子说:”要
不了5 分钟。“黄苏子一进厕所,心就开始紧张起来,她并不想小便,她只是为自
己逃离找机会。她从厕所的窗口向外望去,竟是一下就发现从厕窗外的管道可以直
接下到派出所隔壁一家的房顶上。黄苏子没有任何思索,当即爬出窗外,扒上又粗
又脏下水管。她不顾一切地往下滑,在脚尖刚要踏上屋顶时,她听到押解她的警察
在厕所门口的喊叫声:”完了没有?马上出来。“黄苏子一急,便坠了下去。她落
在别人的房顶上。并顺着房顶一直下滑,滑到屋顶边缘方才停下。屋沿边恰搭着一
根树枝,黄苏子不敢有半点犹豫,她抱起树枝往下跳,树枝枝干颇长,一直将黄苏
子坠到地面。整个过程快速紧张得令黄苏子自己不敢相信自己所为。她一点伤也没
有负,惟在松开树枝时,脸颊被弹回去的枝桠刷了一下。

    黄苏子有如大难逃生,直到坐进自己的“富康”里,换好衣衫,全身才松软下
来。她两手抖得几乎开不了车。于是她很长时间都坐在车上。在车上一遍一遍地回
想她适才的举动。她想,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其实他自己是根本都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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