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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楞哥

  阳历三月十四日,老父亲因病过世那天,偶遇二十多年未见的二楞哥。送走老父亲的当天晚上,帮着忙活一整天,早已身躯疲惫的二楞哥执意邀请我到他家去住宿。见我有些犹豫,二楞哥便使出全身的力气连推带拽地把我领进了他的家中。
  二楞哥虽是年过五十岁的人了,但体格依然那么健壮,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仔细端详二楞哥的脸庞,儿时那圆圆的脸蛋,爬满了一道道皱纹,脑袋上本来就稀疏的头发随着年龄的增长已脱落得没剩下几根了。
  家乡原来的老宅与二楞哥家只有一墙之隔,小时候骑在墙头上看家护院是常有的事,没几年本来就不高的小土墙被我俩扒得东一个窟窿,西一个口子,最后连不会飞的鸭子都能“噌”的一下飞奔过去。
  儿时的二楞哥是我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但那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也像吃了家常便饭一样。二楞哥多半是没理占三分,常常摆出一副长胜将军的神态。尽管当时咬牙切地发誓离他远点,或有机会也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没过一天半晌却又和好如初了。
  二楞哥与我同年同月出生,比我早出生八天。二楞哥姓宋,在家中排行第二,原名叫国武。后来叫他二楞哥,是因为他的奶奶在世时患了肺气肿,因为过度吸烟病情不断加重,愣头愣脑的二楞哥偷偷折断了奶奶的烟袋杆。后来因为他的鲁莽人们叫他二愣哥,其实二楞哥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种人。
  我与二楞哥的童年是在最最“革命”的年代一起度过的。那时,因为祖辈们省吃俭用,头戴一顶“富农”桂冠的老父亲被列入贫下中农管理的对象。因父亲的严管身教,幼时的我胆小如鼠,生怕惹出事非来,进而引火烧身,让无辜的父亲无法收场。因为性格懦弱,在遭到小伙伴们的围攻之后,多半是选择溜之大吉。但是每当受到侮辱和被欺负时,只要二楞哥在场,我便像有了座靠山似的。
  记得那是吃大锅饭时的一个秋天。生产队西北沟的庄稼都已收割完,只剩下零星散落的秸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农田里。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拿着面袋、挎着筐到地里捡落下庄稼(落在地里的玉米穗、谷穗)。二楞哥邀我一同前往,时间不长,我和二楞哥就捡了满满的一面袋玉米穗。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往回走时,遇到了前来“视察”的生产队副队长姜荣。
  姜副生产队长天生一副黑黑的脸膛和长长的络腮胡子。见到我和二楞哥,凶煞恶神般地拦住我们的去路,非要拿走我们捡的庄稼,说这是集体财产,非让我们将捡到的粮食送到生产队的场院里。姜副生产队长去抢二楞哥的袋子,二楞哥死死地抓着袋子不放。
     转瞬,姜副生产队长转身奔向自幼胆小怕事、不知所措的我。见此情景,二楞哥大声喝道:“妈的,别人捡你不管,你单管我们,你太欺负人了。”那时的二楞哥像头愤怒的狮子,一边拿着手中的镰刀向姜副队长扑去,一边示意我赶紧抗着袋子快跑。因为二愣哥的奋力反抗,我们的胜利果实才没被归公。
  后来提起此事,二愣哥还愤愤不平地说,天底下哪有欺负老实人的道理啊。别人捡你不管,单管我们。从那时起,我曾不止一次暗中为自己庆幸,从那时起二愣哥就是我的私人“保镖”了。
  毋庸置疑,在同龄小伙伴们的眼中,二楞哥是个个子小力气大的男人。在那冬天没有暖气、只能靠泥火盆取暖的年代,看看谁家的柴火堆大、储存得多,就认定谁家的男孩子最勤快,谁家的男孩子最容易娶老婆。那时,每年冬天二楞哥家的柴火垛足足有一房多高。
  为此,二楞哥经常口若悬河地向我吹嘘说:“娶了你二嫂子,就是以为当时你二嫂子看到我们家的柴火堆大。”娶了二嫂之后,二嫂娘家的柴火堆也果然比以前高了好几倍。因此,二楞哥倍受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厚爱。
  二愣哥的母亲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管家婆”,母亲把勤劳、朴实的基因遗传给了二愣哥。落实生产责任制没几年,娶妻生子的二愣哥家的小日子渐渐富裕起来,新盖的三间砖混结构大瓦房光装修就花掉两万多元。
  后来为了耕种方便,二愣哥在村子里先行一步买了一台15马力的农用四轮车。自从有了这台四轮车,二愣哥成了村里人眼中尊贵的人。凡是欲有求于二愣哥的村里人,逢年过节都会把他请到家中喝上两盅,图个有求之时的痛快。久而久之,二愣哥便有了牛二哥的雅号。即便这样,二愣哥也不向人家多要一、二元钱,只是收个买油钱而已,工钱更是一字不提。由此,得到二愣哥帮助过的人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们。
  二愣哥不仅乐于助人,而且足智多谋,在家乡是出了名的神探手。有一年,初秋时节一个漆黑的深夜,邻居老苏三叔家的毛驴被人偷偷牵走。已是凌晨一点多种,急的团团转的老苏三婶匆匆忙忙地来到二楞哥家中,央求二楞哥帮着求寻找丢失的毛驴。二楞哥二话没说,穿上衣服,骑上摩托车径直驶出了村子。
  天亮没多久,二楞哥就把老苏三叔的毛驴找了回来。原来,二楞哥白天给人家翻地时,曾看见一台收购毛驴的农柴车沿着公路去了邻村的平川村。几经周折,二楞哥找到了老苏三叔家丢失的那头毛驴。
  别看二愣哥文化水平不高,小学五年级还没毕业。他却常常暗下决心:决不能不让自己的孩子再吃没有文化的苦头。女儿学习成绩优秀,二愣哥想方设法把女儿送到通辽市最好的一所高中,女儿完成高中学业后顺利地跨入内蒙古重点大学的校门。小儿子去年被一所理工大学录取。当有人对二愣哥的做法竖起大拇指时,他总是动情地说:“如今生活不愁吃不愁穿,有条件上大学读书了,都是党的富民政策好啊!。”
  启程准备回家那天,二愣哥把我径直送到候车厅,久久不肯离去。见我有些沉默,便饶有兴致地调侃说:如果还有来世咱们都会不白活一回……。
  车开动了,二愣哥和村庄渐渐走出我的视线,耳边依旧回想着那首《不白活一回》,那久久萦绕耳畔的回升,一直至今。

 



    作品集远山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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